第253章 腊月廿三42(2 / 2)

甚么目标,甚么希望,甚么信心,甚么干劲,甚么震惊,甚么恐惧,甚么不甘……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

整个人忽觉一阵轻松,嘻嘻一笑,淡然道:“这回小爷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夜色星光下的血毒人更显诡异恐怖,在很短时间内,从零星仨俩,演变为成群结队,聚集到了村口,跟变戏法似的。

公冶世英回头看了眼生机奄奄的月,觉得有些讽刺。挺了挺胸,抖了抖肩,尽量使自己站得直些,静静平视前方,缓缓扬起嘴角,随着两者间距离的不断拉近,扬起的幅度渐大,直至变成一幅灿烂的笑容。或许是想更深入更细腻的感受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悠悠地张开了双臂,仿佛在迎接某个美好事物的到来。

……

血毒人的离去一如他们的孳生,突兀且离奇。

潭柘山一带残存也是幸存下来的豪杰们,终于记起了庆幸。人群中不知谁人带头欢呼,证实了一切都是真的。

劫后余生的欢庆声响彻天地。

然而,还有很多人的处境仍然糟糕,他们被夹在快速移动的血毒人潮中,虽说血毒人不再主动攻击,可要从中抽身谈何容易。好比置身于飞奔的马群中,不可避免地遭受到各种冲撞和踩踏。

徐渭和桑吉拉姆便是众多裹挟在血毒人潮中的一员。

应变妥当者还好,姑且随波逐流,觑机再一步步向外围移动,直至完全脱离血毒人潮。更多的还是应变不妥者,或沾染血毒,成为血毒人潮中的新成员,或惨遭当场撞死,或被撞翻在地,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踏无数次,生生摧残至伤、至残、至死,血腥程度毫不亚于混战之际。

徐渭和桑吉拉姆属于应变及时者。

桑吉拉姆中毒后,徐渭只言简意赅地说了四个字:“专心逼毒。”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的态度和担当,毅然承受着多重压力。二人在血毒人潮中越陷越深,苦不堪言,足足随波逐流了十数里才得以艰难脱身。

……

萧正阳确定可疑之人是秦洯无疑,便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全然不把自身安危和自身状态放在心上。在他们的推测中,逆天怪雪和惊世血毒人八成是秦洯及其背后的势力所为,那么抓到秦洯,或许就能找到替血毒人解毒的法子。

萧正阳虽年少,此时的情绪明显过于激动了,却也不至于幼稚无知到边追边喊“站住”。

奈何任凭他如何奋力追赶,与秦洯之间的距离不减反增。

通过观察发现个中大有蹊跷,秦洯毫不忌惮怪雪沾身,所到之处,也不见他有何特别的动作,血毒人总会提前主动让开;而萧正阳则不然,他需要避着怪雪,血毒人虽未向他发起攻击,却也不曾让道。

此消彼长,距离自然便拉开了。

有能耐弄出怪雪和血毒人,再弄出一个防范抵御的法子毫不稀奇。萧正阳不再多想,全身心投入到追赶中,尽量将目标人物保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混乱的血毒人潮有着目标明确,行进快速,不消多时便尽数从山林转移到通向正北方的平坦官道上。行进中,队伍不时增减,沿途不断有新的血毒人加入,都是流窜到潭柘山周边村落戮杀活人的血毒人,以及新近中毒者,消减部分则是裹挟在人潮中或惨死、或脱身的正常活人。

奔出数里,彻底离开了怪雪覆盖的地界,每一个血毒人只顾埋头狂奔,似乎是适应了这种节奏,渐渐变得有序,不再混乱不堪,声势更上一层,毫不亚于军队。踏声如雷,没有滚滚烟尘,有的只是积雪和着泥草四溅。他们收起了攻击性,保留了破坏性,撞毁房舍,践踏田地,破坏山林,所到之处,风云变色,大地不安,所过之处,狼藉绵延,荼毒弥久。

紧追不舍的萧正阳亲眼目睹了一切,心有不忍而又无能为力,摇头暗叹。

前方道旁突然蹿出三匹高头大马,一匹鞍上无人,两匹各载一人,一持长枪,一扛巨斧,正是水寒麾下高手花谦、丁晃。

萧正阳看不清二人具体形貌,料想应是秦洯的帮手,暗呼不妙。

来人果然是来接应秦洯的,后者二话不说,纵身跃上马背,夹腹挥鞭,一声吆喝,铁蹄挥洒,积雪飞溅,一晃眼三人三骑便消失在夜幕中。

萧正阳心下大急,暗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呀,我怎么把黑龙给忘了?”他没有因为对方有了帮手而退却,扯开嗓门喊道:“黑龙——!黑龙——!黑龙——!”喊到第七声时一道雄健的嘶鸣声自血毒人潮后方响起。

夜幕中,一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神驹,昂首奋蹄,破雪碾冰,柔长飘逸的鬃毛在颈间飞舞,阔口鼻孔间吐着阵阵热气,顷刻间便从相距数里的血毒人潮最后方来到了萧正阳身边。

人马合一,只消半刻钟,秦洯等人重新出现在萧正阳的视线范围之内,但三骑已增加到了十二骑,即十二人。

黑龙马神勇无双,仿佛连夜风的好胜心都被激起了,想同它一争高下,于是风势变大了,吹散了彤云。

拨云见星,银色光辉下,前有十三人纵马飞驰,后有五万名如魔似鬼的血毒人徒步飞奔,场面之壮观、之恐怖,震撼寰宇。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萧正阳却示意黑龙马降速,同前面的马队稳定在一定的距离上。

不是因为畏惧对方人多势众,而是因为他有了新的发现——秦洯等人在引流血毒人潮。以此为切入口,脑海中罗列出一串关键词——怪雪、血毒人、五烟连天之奇景、秦洯等人引流血毒人潮、墨烟海的阴谋。

一个关键词,便是一个关键点,相互串联无碍,一条笼统的脉络随之浮出水面,有种豁然开朗之感,觉得离弄清墨烟海的终极阴谋又近了一大步。

“且不说现在还能不能抓到秦洯,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解毒的法子,即便人已经被我抓住了,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解毒……”萧正阳心念转动,精准地抓住了一个关键点,“如果没有秦洯他们在前面引导,墨烟海的阴谋是不是就不能实现了……或者说拖住秦洯他们,是不是也能够阻止墨烟海的阴谋……除掉秦洯这伙人是铁定办不到的,怎么做才能把他们拖住呢……墨烟海用这么多血毒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秦洯回头瞥了眼改追击为尾随的萧正阳,与花、丁二人目光交汇,三人心照不宣。只一个眼神,队伍中的五名同伴即明白了三人的意思,二话不说,均从怀中摸出一只开封铜瓶,就近交到其他同伴手中,然后拨转马头,手握兵械,面色冷酷,杀气腾腾地冲向萧正阳。

与此同时,潭柘山正东方向同样有大约五万名血毒人在徒步飞奔,带队的有十一骑,不同的是没有类似于像萧正阳这样的追赶者。换言之,十万血毒人分成了两拨,分别向潭柘寺的正北方和正东方而去。

……

公冶世英带笑闭目展臂,貌似欣然地等了很久,却迟迟没等到意料中被吞噬的惨烈一刻。

他感觉到不断有血毒人在靠近,却没有一个来触碰,连衣角都未曾沾到。于是带着满腹狐疑睁开眼睛,纳罕地望着面前发生的奇异一幕。血毒人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冲到他身前半丈处竟纷纷主动避让,就像是潮水遇到礁石,自行分流,绕过之后又重新汇合,很有目的性地朝同一个方向继续狂奔。

血毒人来去匆匆,公冶世英呆立原地,讷讷的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一个不剩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周遭恢复到先前的宁静,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在他目之所不及的数里外,这股与他错身而过的血毒人同众多从别处涌来的小股血毒人一样,汇入到主力血毒人潮中,就像支流汇入干流一般流畅自然,然后共同朝正东方而去,气势磅礴。

一天之内,几度遭遇颠覆观念、刷新认知的异变,多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又屡屡化险为夷,心力交瘁的他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一场虚惊,神经骤紧倏松,一股寒风恰巧袭来,热汗早已转冷,湿透衣衫,黏着皮肤,彻骨的寒气直往血肉骨髓里钻,头一晕眼一暗身一软,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垮倒在了雪地上。

虚脱复虚脱,影影绰绰的夜景变得愈发模糊不清,精神恍惚麻木,只想这般沉沉睡去,不管是对生的渴望,还是对死的抵触,都无法阻止他这么做。沉睡并非源于他的想法,现在他的脑子已经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包括正常的和非正常的,所以不会发出任何指令,便无所谓想法不想法,一切行为皆属身体本能。

……

戌时。

三战落幕,不分胜负。

严世蕃和方献夫作为双方代表,免不了要相互恭维赞叹一番,二人默契的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只作恭维赞叹,往对方脸上贴金,均对比武前聊得火热的所谓条件只字不提。

谈话内容既已完全落到了逢场敷衍、无关痛痒、毫无营养的客套层面,那便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方献夫致谢请辞,严世蕃假意挽留,方献夫再三致谢请辞,严世蕃假装不舍相送。整个过程,言笑晏晏,礼数周全,氛围融洽,一气呵成,看得古今比断了根手指还难受,唯一有点意思的事情是酆于向王杲讨要了一道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