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诠彻夜恸哭,次日清晨,努力平复心绪,按王守仁遗愿护送其灵柩踏上前往绍兴府兰亭镇的路途。丧过赣地,军民身着麻衣,夹到跪地,嚎哭相送。黄绾、王畿、钱德洪、徐爱、王艮、聂豹等嫡传弟子相继赶至,同送恩师最后一程。
后事落定,闻人诠问道:“家宁,你今后有何打算,要不与我同去吧?”
王家宁望着新立的墓碑,摇头道:“家宁的命是先生救的,现在先生走了,家宁此生再无他愿,只盼余生能守在先生墓前,日日替先生扫墓锄草。”
大年三十这一天,闻人诠冒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匆匆踏上归途。傍晚时分,隔着重重雪幕,隐约可见自家院墙。遥见一名少年站在门口雪地中,东张西望,搓手跺脚,又冷又急。
少年人名叫丁栎江,乍见闻人诠,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急奔而来,脚下屡屡打滑,也挡不住他迫切的心情。拉着闻人诠的袖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夫人她昨晚半夜就……就开始肚子痛,到……到现在还……还没……”
不待丁栎江把话讲完,闻人诠就已了然,疾步冲入大门,来到后院。隔着房门听到妻子周氏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和另一妇人的打气鼓励声。
闻人诠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随着房内的呼喊声起伏跳跃,急得手心直冒汗。屡次想要破门而入,又被自己的理智拦下。
过了子时,已是新的一年,忽然听到新生婴儿呱呱坠地之声,闻人诠两眼放光,喜不自禁,连连呼叫:“生了!生了!”激动地直跺脚。
又过半晌,房门开启,张婆婆疲倦的面容上挂着灿烂笑容,扯着破锣似的嗓门,道:“恭喜闻人老爷!贺喜闻人老爷!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有劳了!有劳了!”闻人诠连连道谢,回头对丁栎江道,“快去账房支纹银百两,重谢张婆婆!”话音未落,人已冲到房内。
丁栎江也是十分高兴,应声而去,张婆婆闻谢礼金额,笑容又灿烂几分,邹巴巴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处,冲着房内大声喊话,口吐莲花,吉言滚滚。
新生婴儿一阵嚎哭后,归于平静,安然躺在母亲枕边。闻人诠喜难自禁,紧紧凝视着新近降临的小生命,兴奋中饱含着满满的慈爱。又见周氏脸色惨白,身子虚弱,心中既感激又愧疚,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柔声道:“夫人,辛苦你了。可有哪里不适?”周氏疲惫的面容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轻轻摇头。
门缝中兀自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娃,扎着两条可爱的小辫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好奇。见到闻人诠招手,嘻嘻叫道:“爹爹!”蹦蹦跳跳地跑进房间,还不忘随手关门。闻人诠一把将小女娃抱起,放到自己大腿上,高兴地说道:“徽音,快看看小弟弟!”
小女娃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婴儿,满是新奇,脆生生地说道:“这就是小弟弟吗?”跟着又疑惑的问道:“爹爹娘亲,小弟弟脸上怎么有这么多毛毛?”闻人诠夫妻二人相视莞尔,道:“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女娃歪着小脑袋,幻想着自己出生时的模样,想了一阵,道:“徽音不记得了!”纯真话语,令人捧腹。
闻人诠哈哈笑道:“那时的你就跟现在的小弟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要记得才怪呢!”小女娃仰头问道:“爹爹,小弟弟叫什么名字呀?”闻人诠道:“小弟弟的名字爹爹早就想好了,就叫闻人怀,表字念先。”说着,望向周氏,带着征求之意。后者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闻人怀。”闻人徽音喃喃念道,跟着又问道,“爹爹,什么是表字念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