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青年正兴味索然地站在船头,见到不远处有人于湖边垂钓。他本也不是性情热络之人,全因数月的疗养时光,实在太过枯燥孤寂,生出了与人攀谈解闷的兴致,当即下船向那人走去。
青年正欲行礼,见鱼线轻颤,便不再作声。那人嘴角似浮现一抹笑意,指了指一旁的青石。青年抱拳作揖,也不落座,静立一旁,暗暗打量眼前之人。这人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相很是不凡,耳高于眉,伏羲惯顶,印堂饱满,几缕青须随风摆动,虽身着一件褪色蓝袍,却难掩其潇洒儒雅之态。不禁暗暗赞道:“所谓风采绝伦,不外如是!”
只闻雷声,不见雨点,鱼线兀自轻颤一阵后,归于平静。中年男子神色未有丝毫变化,淡然依旧,从容收起鱼竿。
青年再次躬身行礼,道:“在下冒昧,打扰了先生垂钓的雅兴!”
“无妨。”中年男子言辞精简,语气平淡,却不带任何冷漠感,反倒叫人倍感亲切随和。说话间,把竹篓中先前钓上来的鱼全都放生回湖中。鱼儿一阵扑腾,好似知道自己脱离了禁锢,重获自由,欢快的四下散去,眨眼间消失在了湖水深处。
“在下楚敏真。”青年正是被自己父亲打下断崖的楚敏真,“敢问先生雅号?”
中年男子一面用湖水洗涤着竹篓中的鱼腥味,一面答道:“古成空。”
“见过古先生。”楚敏真第三次行礼,只觉眼前之人举手投足皆是风范,同时又觉得对方深沉如海,不可估量,心下默默揣测:“这个名字好陌生,可这么一位风采绝伦之人定非泛泛之辈,不是隐士高人便是以假名示人,掩饰其真实身份。”
一切收拾妥帖,古成空甩了甩手上的水渍,淡淡笑道:“你的伤势倒比我预想中要恢复的快些。”
楚敏真身子一震,满脸错愕,那晚所闻之声分明是位老者,与眼前之人全然不相符,颤声问道:“是您救了敏真?”
古成空漫不经心地说道:“勉强算是吧,我只是出了点蛮力,把你的人带到这里,替你治伤的另有其人,悉心照料你的是那位姑娘。”楚敏真顺着古成空手指望去,蒙面女子正款款而来,走到近处,对古成空敛衽行礼。
楚敏真心中困惑得解,连忙跪地叩首,肃然道:“敏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多谢姑娘照拂之情,但叫敏真有一口气在,此恩此情绝不敢忘!”古成空随手将他扶起,看了眼蒙面女子,缓缓说道:“她叫秋叶,几年前遭逢厄难,导致声失容毁、不记前尘。恰巧被我碰上,便把她留在了身边。收留她的时候正好是深秋落叶时节,所以就叫她秋叶了。”
楚敏真得悉秋叶身世,转而联想到了自己,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唏嘘不已。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亲切。
“古先生,救治敏真之人是否是一位老先生?您能否帮敏真引荐一下?也好向这位老先生当面致谢救命大恩!”
“老鬼这人性子古怪,他若想见你,自会来找你,若不想见你,我也无能为力。”
楚敏真略感失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紧,问道:“先生,鄙庄现在如何了?”
“名动江湖百余年的奇三绝庄已化作了一片白地。”古成空直视楚敏真双眼,续道,“全庄上下无一活口,令尊也未幸免。”
楚敏真顿觉天旋地转,浑身发颤,他的心中早有了最坏的预想,但真当听到的时候,依旧心如刀绞,如遭晴天霹雳。秋叶望着他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不忍,双眼蒙雾,苦于口不能言。
过了许久,见楚敏真情绪稍平,古成空问道:“往后你有何打算?”楚敏真涩声反问道:“先生可知是何人在背后谋划?陷家父于不义,致使我全庄覆灭,祖上基业毁于一旦!”见对方摇头,大为失望。愣怔了半晌,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楚敏真在此立誓,此生定要查明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为大伯父、小叔父及全庄上下百余口人报仇雪恨!”
古成空道:“事到如今,雾灵山上发生的一切,早已人尽皆知。你以前的身份是不能用了,所幸换了容貌,正好也换个名字。”
楚敏真轻轻点头,稍作思索,道:“楚敏真已经死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楚敏真,我叫林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