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因一些原因,答应靖王出手,可却没有以命搏命的想法。
若真将这老太监逼急了,断水流暗忖自己哪怕不死,也要重伤,又是何必?
海公公却洒然一笑,看出断水流不敢以伤换伤的弱点,欺身而上,准备快刀斩乱麻,将其击退,回援楼船。
然而就在这一刻,海公公突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不只是他,包括断水流与齐遇春,都同时露出错愕表情,望向湖中央的楼船。
赵都安刚竭力斩出一刀,恰是神经松弛舒缓的档口,忽见楼船下方的湖底忽然荡开一圈圈奇异涟漪。
那是一个巨大的,原型的法阵,不知以何种方式潜藏于此,此刻徐徐浮现,将整艘船笼罩其中。
法阵中斑驳的光点升腾而起,蓦然凝聚为一道女子身影。
其一身青衣,蒙着面纱,看不出容貌。
甫一出现,便察觉到四周一名名强者目光扫来。
靖王妃陆燕儿动作毫无停滞,一闪身出现在破碎的船舱上。
柔软的右手抓住赵都安的肩膀,手指刺入,将赵都安硬生生拽了下来,与她一起跌入法阵中,消失不见!
伴随两人离开,那湖面上奇异的圆形法阵也黯淡消失。
只留下徐君陵和丫鬟等人,呆怔怔立在甲板上。
传送!?
还有杀手?
“糟了!”海公公、霁月、浪十八等人脸色大变。
……
……
痛!
很痛!
赵都安紧闭双眼,感觉浑身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制住,动弹不得。
唯有肩膀位置传开剧痛,他知道,是那突兀出现的女术士手指刺穿了他的肩膀。
心神巨震中,他却并没有太多惊慌。
在他的预想中,靖王若真要出手,闹出多大的架势都不意外。
湖亭刺杀一旦失败,就意味着靖王在这场斗争中落入下风,很可能导致淮安王倒戈。
他只是疑惑,这突兀出现的女术士是何方神圣,那奇异的法阵,又会将自己带往何处。
约莫十次心跳后。
赵都安只觉那股牵制的力量骤然一松,他终于能撑开眼皮,只见自己凭空出现在一片山林上方,继而朝林中跌落!
“彭!”
身体砸在地上之际,他以武夫力量滚了下,袖中飞刀倏然朝上空掠去。
却被陆燕儿轻描淡写抓住,穿着青色长裙,扶着面纱的陆王妃瞥了在掌中挣扎的飞刀一眼,嗤笑一声,口中念咒,飞刀登时金光溃散,给她随手丢在地上。
看着地面上半跪着,稳住身体仰头望向自己的赵都安,陆王妃手中一抓,突然出现了一柄剑。
她以剑下压,赵都安只觉身体一沉,身周撑起的六符宝甲虚影溃散,他浑身力量竟好似被“封印”一般,被死死压制住。
更被剑气掀起,腾空数尺,继而狠狠仰头摔在地上,发出闷哼声。
好在地上铺满了陈年的落叶,坠落时周遭枯黄落叶如水般溅起。
赵都安躺在地上,剧烈喘息,肩膀位置鲜血溢出,他能看清周围是一座明显远离人烟,荒僻的山林。
四周只有光秃秃的树,密密麻麻如长枪刺向天穹。
青裙女人手持长剑,从空中飘然落下,脸上的面纱轻轻抖动,掀起,显露出她脸上覆盖的一张银色的古朴面甲。
面甲?
赵都安大脑嗡的一下,脑海中刹那间有无数念头闪过,见女人一剑便朝他胸口刺来,赵都安突然脱口道破对方的名字:
“陆燕儿!?你是靖王妃!”
长剑蓦然停下,陆王妃温润秀丽的眼眸眯成一条细线。
……
……
湖亭城中。
某座大宅中,气氛寂寥而肃杀。
屋檐下,摆着一张椅子。
气度尊贵儒雅,手抚一只平安无事牌的靖王徐闻坐在椅子里,静静望着烟锁湖方向。
只是因为距离太远,哪怕世间境强者交手,在城中的人却依旧无法感知到。
“父王,”忽地,徐景隆迈步缓缓走来,轻声问道:
“陆姨娘出门去了?”
陆燕儿作为后母,被他以姨娘称呼,而非母后。
躺椅上,靖王面色淡然,好似戏台下听曲观戏一般神态,轻轻“恩”了声。
徐景隆站在一旁,见四周无人,小心翼翼瞥了父王一眼,才试探道:
“陆姨娘去何处了?”
身为世子,徐景隆了解王府许多事,比如靖王府密谍,他就早已可以插手。
但还有一些隐秘事,他虽隐隐知晓,却不知具体了。
比如整个王府究竟有多少底蕴,父王又如何请动的断水流出手……于他而言,都是谜团。
也包括这位王妃。
徐景隆并不知晓父亲与陆燕儿具体是何种关系,却知道,陆燕儿绝非凡人,似也是王府内的高手之一。
靖王撑开眼皮,扭头轻轻看了恭敬立在一旁的儿子,沉默片刻,笑了笑:
“罢了,与你说说,倒也无妨。此番你于江上试探那赵都安有功,也该教你知晓。没错,你那陆姨娘乃是江湖术士,亦是世间境的高手,此番去了烟锁湖,亲自诛杀那姓赵的贼子。”
徐景隆故作惊讶:
“姨娘竟是这等高人?江湖中却不曾听闻有这号强者。”
靖王淡淡道:
“江湖水深,那所谓武道金榜上所列的又岂是全部?多少高手都藏在水下,不为人所知罢了。
呵,其具体来历,你倒也无需细究,只要知道,她是六百年前,曾与咱们大虞朝太祖皇帝一度齐名的江湖第一女术士,裴念奴的后人即可。”
“裴念奴的后人?”
徐景隆真的惊讶了,“据孩儿所知,历史上那位传奇术士似并未孕育后代啊。”
靖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谁说一定是裴念奴生的?那裴念奴就没有兄弟姐妹?”
徐景隆这才恍然:
“所以,陆姨娘是裴家的后人?”
他没深究姓氏不同,要么是女子嫁人改的姓,也勉强算后人,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世,改了姓氏。
不重要。
靖王微微点头,平静道:
“陆燕儿身为其后人,所修之传承,亦是那裴念奴所留,其家族世世代代,苦苦寻觅裴念奴昔年死后,留下衣钵,却都未能寻到,只知道,其死后最终线索与我们徐氏皇室有关,故而,为父以助其寻回传承为代价,令其嫁入王府,保护为父安危。”
徐景隆好奇道:
“那裴念奴的传承有何特殊么?竟令其一代代苦苦寻觅?”
靖王心情不错,破例解释道:
“这倒要涉及她这一支世代相传的传说,据说,那裴念奴昔年惊才绝艳,亦曾是天人境,甚而因所修术法特殊,曾触摸到人仙的些许皮毛,曾闯入西域,杀了一个来回,与佛门仇怨还不小……
呵呵,这都是太久远的事了。据说,这裴念奴曾从西域佛门祖庭,抢回来一件佛器,鼓捣出了肉身死而神魂不灭的法门。
故而,其后人始终相信,这女术士未死,而是存活着。”
徐景隆大惊:
“岂会有这等法门?寿数乃天道之规,历代天师,佛门法王都无法长生久视,一个女术士再强,又其能做到?”
靖王嗤笑道:
“正是此理。但奈何陆燕儿偏偏信,也就由她。不过为父派人调查后,却得知一件趣事,这一脉术士修行,祭炼面甲在脸上,人死而面甲不灭。
若得了高境的面甲,便可驱使修持低境面甲的术士,后者不得违抗,却是一股子邪道滋味了。”
徐景隆眼睛一亮:
“既如此,若我们得了那裴念奴留下的面甲,岂非可以彻底操控陆姨娘?”
靖王叹了口气:
“可惜,六百年前的古人了,又哪里容易寻得?”
摆了摆手,他结束了这个话题,望向烟锁湖方向,轻声道:
“你去打探一下,这时候,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哼,区区一条皇权下的走狗,今日教他知道,本王杀他如屠狗。”
……
树林中。
“陆燕儿!?你是靖王妃!”
赵都安吐出这句话后,只见青衣王妃平静地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覆着半张脸的银色面甲,眼神冷冽:
“你如何认出我的?”
陆燕儿很惊讶,很好奇。
所以并不介意稍微浪费一点点时间,满足下好奇心。
反正她已经传送出很远,没有坐标,哪怕海公公等人立即前来寻找,一时半刻,也不可能寻到这里。
而以她的修为,有足够的自信,掌控赵都安的生死。
赵都安沉默了下,忽然语气古怪地说:“真的是你。”
之所以能认出对方,完全因为当他方才看到这神秘术士时,那种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令他立即想到了当初来拙政园的王妃。
而真正令他惊讶的,还是对方脸上的银色面具。
想到某种可能,赵都安神色愈发怪异,微笑道:
“陆王妃,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