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是不是早知道,她会选择成为‘皇商’?”走出值房,小秘书钱可柔侧头,好奇询问。赵都安笑呵呵反问:“为什么这样说?”萌新女官差想了下,说道:“感觉吧,就是觉得您没有半点意外。”赵都安未曾否认:“林素素这种人,不会甘心将命运交给运气。”钱可柔若有所思,又眨巴眼睛:“那契约上,写她的名字又是为什么?她又不是商人……哦,属下懂了,是为了给她一点傍身的依凭吧。”赵都安没吭声,负手望着衙门里悬起的灯笼。爱情这种事,总归是不靠谱的。谁也不知,经过此事后,那名姓胡的商贾出狱,面对已经被小阁老糟蹋后的妻子,会抱有怎样的态度。虽说,赵都安履行了交易,这对夫妻未来如何,与他全无干系。但正所谓送佛送到西,顺手给林娘子加一点筹码,或许便会挽救一个绝望寻死的人。“大人……”圆脸大眼,已渐趋干练的女秘书突然抿着嘴,说道:“您其实心肠很软的对吧。”你才软,你全家都软……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呐……赵都安瞪眼赶人。钱可柔笑嘻嘻退走,却是嘴角上扬。没人真喜欢,追随一位冷血的生猛动物。赵都安摇头,表情无奈,打了个哈欠,迈步准备回家。“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似得……”…………入夜后,许家。许翰林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从昨日他出卖小阁老后,便依照梨花堂的吩咐,回家等待消息。近乎煎熬的一日。直到听闻早朝上,“李党”调转立场,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尘埃落定。许明远白日,就去诏衙寻赵都安,想要讨好领赏,趁机跻身皇党。毕竟经此一事,算是彻底成了二五仔,亟需大腿。可惜,只得到“大人去了宫中,尚未回来”的消息。“咚咚咚……”门房忽地来报:“少爷,外头有人找。”许明远精神一振,喜上眉梢,暗想莫非新大腿的提携已到,急匆匆奔出家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靠。只是越靠近,心底越生出不安来。等看清黑暗里,车上人的模样,他大惊失色:“老……老师……”陈正儒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中是一份份,有人送到他手上的,关于许明远出卖亲友的资料。“你很好,真的很好。”这位翰林院大学士平静说道,将手中纸张,丢在他身上。许明远看了一眼,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意识到自己被姓赵的卖了,颓然倒地。二五仔从没有好下场,他莫名有所明悟,却已是晚了。…………当晚,关于朝廷新政的尘埃落定的消息,在京城各处传播。一时间,无数观望者闻风而动。更不知多少藏在京城的眼线,用最快速度,将消息送往各大州府。作为大虞朝的中心,这里的风吹草动,都会牵动无数人心。然而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真正出手定乾坤的,却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赵某人。……京城终于告别了燥热,奔着初秋而去。这是翌日一早,赵都安从清晨空气里的一丝微凉判断出的。赵都安吃过饭后,先去衙门打了个卡,了解到新政已经进入推进阶段。修文馆学士们忙的脚不沾地。他摇摇头,没有去帮忙的想法,骑马直奔天师府。好些天没来,天师府威严依旧。四四方方的建筑群内,高耸的大钟楼极为醒目。赵都安报上身份,本以为,守门的道童会去通报。不想,这次对方却是笑道:“赵使君请随我来,金简师姐叮嘱过,使君若来,便先接待坐下,再知会她。”咦……金简情商提高了啊,竟然会提前安排,向我示好?或者是……知道了我会来?赵都安大为惊奇。跟随道人进门,远远望见天师府内,一栋栋建筑鳞次栉比,格局与旧有印象中的道观大为不同。不同的小建筑群,星罗棋布,且模样各异。领路道人解释:除了负责天师府运转的常务,主管产业商铺,一些灵田宝地经营的这部分,由专职神官复杂的地方外。天师府的主体建筑群有六個,分别由老天师的六位弟子挂名……也只是挂名,几乎不管事。赵都安在一间待客房内坐了会。门外。身材娇小,肤色苍白,脸孔精致,目光发散的少女神官,便面无表情出现。金简身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绣金线的神官袍。这时候,小表情有些隐隐的警惕:“画轴不是给你了,还有事么,我很忙。”忙着睡觉对吧……赵都安吐槽,似笑非笑:“神官贵人多忘事,本官今日前来,乃是来拿冰块生意分红的。”果然是来要钱的!金简闻言,垂在袖管中的小手猛地攥紧,身躯绷紧,目光发散,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天气真好啊哈哈哈。”卧槽……这丫头不会和老王一样,也都要白嫖吧……赵都安板起脸来:“别转移话题。你也不想天师府坑蒙拐骗的消息被捅到张天师眼前吧。”金简见装傻无果,垂头丧气地,轻轻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用两只小手翻腰间太极鱼模样的荷包:“给你,给你……本来也都准备好了,不过账目还没完全核算好,还有一些钱没收回,你现在要,只能拿已经入账的一部分……”赵都安这才笑逐颜开,搓手期待。谈起钱的时候,少女神官才有点“人味”,不像以往,活似一只飘荡的幽灵。金简先翻出来的,却不是银子,而是一只手写的小账本,一板一眼地道:“伱先看下账……你只出了配方,制造售卖的花的钱,都是我们先垫付,所以要扣除,才是利润……还有要交给朝廷的税款……你请我出手帮你也是收费的,还有给你用的卷轴……”少女掰着指头,算账的模样,仿佛守财奴。最终,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拿出一叠银票,闭着眼睛,不情不愿递给他:“这是你的,一万多两……”仿佛看不见,就不会心痛。赵都安伸手去接,拽了一下。没拽动。“……你松手啊。”“奥。”还是没拽动。“松手!不然我告诉你师尊……”“……”等终于将厚厚一叠银票拿到手里,赵都安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一个制冰配方,约莫一个月的分账,竟高达一万两,这种敛财速度,足以令人瞠目结舌。当然,仔细想想,也不惊奇。以天师府的能力,这一个多月里,何止只在京城售卖?事实上,在意识到这东西的捞金能力后。天师府大举压上,周边区域,也都全面铺开。这还是因配方过于简单,大肆收购硝石的动作,压根无法遮掩,到了后头,市面上就已多了竞争仿制者。导致价格战的缘故。否则,利润还会更高。一个月,京城一套大别墅……赵都安笑容扩散,心想买房的钱有了啊。金简却是无比肉疼,银票递出后,整个人踉跄了下,小手虚抓,最终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心疼的无法呼吸。当初,赵都安开价八千两,买断配方,她没答应。结果现在,只是第一批分账,就分出去一万,这还是扣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情况下。“神官怎么了?”赵都安故作关切。“……没,这配方已有仿制的,只怕来年,便卖不到这许多了,我师兄说,可以趁着配方尚未扩散,多转卖几次,还能捞一笔,问你的意思。”金简撇过头去,痛苦说道。啧……专利授权么……很明智的判断嘛……赵都安微笑:“全凭神官做主。”恩,这样的话,之后还能至少再分一两万出来……果然,我就说了,不需要贪污也能赚大钱……金简不想看见他,挥挥手就要走。赵都安突然好奇道:“冒昧问一句,神官的双目,为何如此奇特?”他一直很好奇,金简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夜晚看星星多了,便这般了,看不大清。”金简有气无力地解释。“修行者也会这样吗,我是说,眼睛有损伤。”赵都安表情古怪。他以为,灵丹妙药什么的,就可以解决。金简垂头丧气道:“我的修为还不够……至于丹药,治这个的不多。”赵都安迟疑了下,忽然道:“我知道有一个东西,可能有帮助,恩,大概是这个样子……”他见房间里也有纸笔,拿来简单画了个示意图,以及大概原理什么的,递过来,说:“你可以找匠人,尝试做一副试试,当然,也未必管用。”他怀疑,眼前少女有点散光……金简茫然地捧起图纸。看着上头“眼镜”两个大字,以及奇怪的透视图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问:“这个……你要卖多少钱?”赵都安揣起银票,露出暖男微笑:“这个送你的,不要钱。”打一棍子给一甜枣……虽然配镜是个大行业,但奈何他只懂大概原理,压根没有成品图纸,更没技术……而且,这个世界虽有水晶,但其价格昂贵,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购置的起的……目送赵都安离开的背影,金简捧着图纸,歪着头,有些走神。突然就觉得,心不疼了。……天师府深处。那座独门独院的建筑内,晴空白日里,巨大的榕树舒展枝条,撑开一片树荫。身材高大,穿玄色袍服,双目狭长,神态温和的老天师躺在竹椅上,正在翻看一封信。院中,更有一只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包袱的仙鹤,正优雅地饮水。“咦?鹤。”半透明的金简,穿过院门,显化身形,望向仙鹤大为惊讶:“是有人送信给师尊吗?”张衍一抬起头,笑呵呵,将信纸递给她:“是啊。”金简以术法矫正目光,令眼神聚焦,惊讶道:“是四师兄的来信啊。”四师兄,是上一代朱点童子,如今在外游历,是个烂赌鬼。其主修的神明,涉及气运,手中有一样招牌镇物,名为“气运骰子”。每次投掷出去,随机获赠一段时间对自身气运的修改,运气好时,诸事顺遂,堪称气运之子体验卡,机缘法宝自动汇聚。运气差时,霉运连连,堪称天煞孤星,人人避之不及。“四师兄怎么突然写信回来?”金简好奇。张衍一叹息一声,幽幽道:“他摇出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厄运,担心死在外头,向为师救助。”金简满脸担心:“那师尊您要以天道手段,替他抗下么?”张衍一“哦”了一声,说道:“为师权当没这个弟子。”“……”…………京城,西城门外。官道上,有商人车队径直前行。车队中,一辆马车上,帘子掀起,探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肥胖如猪,满脸痘印,面皮满是油光的少年。这会指着前方高高耸立的城门,兴奋地大声叫嚷:“京城到了,京城到了,快些!来人呐,快催前头的车走快些!我要进城歇脚,住顶好的客栈,吃顶好的肉!不要在路上受苦啦!怎么这样慢?”少年大声叫嚷,颐指气使催促,前后不少进城的外地人侧目而视。车厢内。一名打扮的珠光宝气,但因路途遥远,神色晦暗的中年妇人被吵得头疼,却也不去阻拦。只是侧过头,薄薄的嘴唇撇起,望向同车的中年人,埋怨道:“这一路上,可算到头了,你不是提前给你那侄女送信了么?怎么没人出来接?让我们自己进城?”出身西平道尤氏旁支家族,现任族中掌印家主,也是尤金花口中那位“二叔”的中年人,身材匀称,蓄须,面庞富贵,目光沉稳。这会皱起眉头,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那侄女如今嫁入那赵家,有了依靠。听说,那个叫赵都安的,得圣人宠幸……如今,母凭子贵,倒还不知认不认我这个二叔,你这个婶娘。”妇人竖起眉头,不悦道:“什么母凭子贵,不就是个继子,还是个小白脸……”“闭嘴。”中年人突然开口,呵斥住妻子,又拽回小儿子。望向旁边,另一辆从后头赶过来,渐渐并驾齐驱的马车。准确来说,是望向车内,那名路上偶然结识,相谈甚欢。自称出身某个世族大门阀,此番同样入京访友,气度不凡,举止自有一股威风的男子。露出笑容:“犬子顽皮,让公子见笑了。”……ps:今天状态很差,就这一更了,正好理一理后续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