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安!和乐楼上,酒桌旁,周丞与王山看到他,脸色明显变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尤其是虚胖无须,眼珠偏红的王山,更是手一抖,手中茶杯滚落,酒液迸溅。心虚地避开赵都安笑盈盈的目光。刚大声密谋,正主就打上门来是什么体验?“大人……”这时,楼梯口,一群大理寺官差也踉跄着奔上来。为首的青袍寺丞何正脸上带着乌青:“他带人过来要上楼,下官不许,这群人便依仗武力硬闯上来。”三次!短短这段时日,何正挨打了三次,哪怕泥人也要熬出三分火气。可无需赵都安开口,他身后的侯人猛便狞笑着一刀鞘举起,作势欲劈:“好狗不挡道,屡次阻挠我家大人办案,次次不长记性,该打!”何正与身后那群不擅武力的大理寺官差惊恐后退,缩到二楼一角。“够了!!”突兀一声厉喝。桌旁,穿绯红官袍,头戴乌纱的朝廷大员怒而拍桌,酒盏摔碎在地上。周丞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当着自己的面殴打大理寺下属,这无异于隔空抽他这个主官的脸面。而类似的场景,前些天便曾发生过一次。可一不可二。“赵都安!你胆敢以下犯上?!”周丞怒斥。“呵呵,廷尉大人莫要说笑,”赵都安笑眯眯开口,递了个眼神,侯人猛等人嘻嘻哈哈收回手:“底下人不懂事,与何寺丞他们开开玩笑。我回去自会惩处。”开玩笑?周丞险些被气笑了。他深吸口气,维持住朝廷大员的气度。何正等人见状,连忙来到大理寺卿左右。一时间,两帮人马,竟隐隐好似对峙上了一般。周丞面沉如水,没有纠结底下人的冲突,冷声问道:“赵都安,你真以为上次侥幸逃过一劫,便可无法无天?还是说,你今日率这些犬马,又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擒拿本官?”咦,你竟然猜对了……赵都安一副笑脸,却没立即回答,而是轻轻踱步,走向酒桌。何正等人心头一颤,犹豫是上前护住,还是后退保命。王山则竭力低头,朝人群中退去,试图装透明人。周丞一言不发,只见赵都安走到近前,扫了眼桌上菜肴,赞叹道:“很丰盛嘛,我这就要劝周大人一句了,这样大的年纪,就不要碰大鱼大肉了,这些该归年轻人才对。”说着,他抬手拽出一张椅子,大大咧咧坐下。左右看看,似在寻筷子,看到苟在人群中的王山,不禁笑着招手:“王兄怎么躲的这样远?近些,否则岂非辜负本官一大早来寻你?”寻我?王山心头咯噔一下,看向周丞。周丞也目光一凝,看见赵都安转回头,翘起二郎腿,对他道:“周大人莫要误会,下官只是一区区从六品缉司,如何敢对廷尉动手?今日过来,是因一桩案子,牵扯到王兄,这才来请他配合调查。先去了王兄家中,却扑了个空,只好追过来,却不想,又见廷尉与之宴饮……啧,上次逮捕夏江侯,也是这般无二,说来,我与大人也当真有缘。”又是这個理由!周丞气笑了:“王山又能卷入什么案子?本官倒想知道。”赵都安盯着他,幽幽道:“本官有个朋友,名为秦俅,本来约定这两日相见,却突然走丢了。本官心系友人安危,探听后才知,他似乎去了王兄府上。周大人,你说他该不该怀疑?”信口胡诌!王山脸色变了,秦俅失踪?与我何干?他正要解释,却猛地警醒,周丞如何寻到自己?是否便是绑了那秦俅?若是,那赵都安突兀来逮人就能解释通了。其必是得知秦俅失踪,甚至通过诏衙的情报网,得知绑架的乃是周丞。稍加联想,不难猜测周丞目的。如此才想到自己。若这般推演……岂不是说,赵都安抓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闭嘴,防止他投靠周丞,威胁自身?周丞瞳孔收缩,赵都安暗示的已这般明显,他当然也想到这层。不禁暗骂何正办事不力。绑个人,竟只一天就被其察觉。自己刚与王山达成“协议”,准备大做文章。赵都安后脚便赶来拿人,反应不可谓不快。“荒唐!”周丞冷笑,斥责道:“诏衙办案这般随意?只凭子虚乌有的怀疑,便捉拿一位昔日统领官?还是伱们诏衙的旧部?况且,友人失踪……呵,这何时也归属诏衙管辖?陛下养你们,不是为个别人服务的!”他凌厉视线扫过梨花堂众官差,以他的官威,往日只需呵斥,底层差役无不惶恐。但梨花堂这群刺头,却神态轻松,全然不曾在意。“周大人这般模样,是要阻挠本官办案了?”赵都安笑容收敛,嘲弄道:“还是,你又要说,王山也已先投案给你们大理寺?与夏江侯一般的理由?”周丞却不上当,王山是受他邀请的,与夏江侯当日境况迥异,只冷冷道:“本官今日与昔日故友叙旧,凭你,还想夺人?”顿了顿,同样目露讥讽:“或者说,马阎又藏在暗中?不如现身一见?”赵都安没有表情。周丞目光冷漠,好似居高临下俯瞰他一般:“没有马阎撑腰,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在本官面前放肆?”对面,梨花堂众官差怒目而视,但面对一位三品大员,他们也觉无力。以下犯上这四个字,从来都不是轻飘飘的罪名。周丞身在京城,有恃无恐。哪怕是女帝宠臣,若真敢伤他,整个大虞的官员,为维护自身地位,都会站在他背后。那是皇权也无法对抗的“礼法”。楼内气氛一时紧绷凝固。赵都安却神色平静异常:“所以,周大人是铁了心不放人了?”周丞伸手,从腰间取出一枚“廷尉”的腰牌,平静地放在桌上,神色讥讽:“年轻人,要懂得敬畏,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朝堂上的规矩,你的牌大不过我,人你就带不走。”王山无声松了口气,嘴角翘起。何正等人挺直腰杆,神色倨傲。侯人猛,沈倦等梨花堂官差面无表情,刀柄握的紧紧的,却重若千钧。官场终究是依靠规则运转的,但凡踏入这个体系,从中获益,便要遵守这套规矩。你不遵守,就是与所有人为敌。赵都安垂眸,盯着桌上的三品廷尉腰牌,轻声说:“比谁的牌大么……”在众目睽睽下,他忽然伸手入怀,用两根手指,缓缓夹出一枚腰牌式样的紫色腰玉。巧夺天工,底下悬着金穗,似还沾染着仙子幽香。当他取出这枚玉牌时,在场其余人都还没有反应,面露疑惑。唯独坐在对面的周丞,瞳孔骤然收窄。他当然认得这枚玉牌。他曾许多次,目睹其悬挂在女帝腰间,知道这是徐贞观贴身信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赵都安身上?又代表了什么?区区一个侍寝的小白脸,怎么有资格持有女帝的信物?!“啪!”赵都安将女帝的腰玉放在桌上,微笑道:“不好意思,我的牌似乎比较大呢。”周丞一言不发。周围人纷纷愣住,不明所以。赵都安缓缓站起身,迈步走回梨花堂手下身旁,背对周丞,忽然伸手拔出沈倦腰间的制式佩刀。竖在手中,这个动作顿时令一群人警惕起来,何正大声怒斥:“你要做什……啊!”下一秒,只见赵都安手腕一抖,一股狂暴充沛的雄浑气机灌入刀刃。“砰”的一声,数尺刀刃竟崩碎成一片片,化作狂风暴雨,裹着气机,朝四面八方呼啸。坐在大椅中,身穿红色绯袍子的周丞浑身僵直,只觉劲风拂面。一枚薄薄的刀片划过他的太阳穴,将头顶乌纱帽刺穿,碎片的动能挟裹着乌纱,脱离头皮,“笃”的一声,钉在窗棂之上!其余刀片,也或刺入地板,或钉在木柱、窗棂上,引得惊呼声无数。旋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赵都安一松手,手中光秃秃的刀柄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他徐徐转回身,看向对面以周丞为首的一张张凝固的脸孔,歉然一笑:“哎呀,军器坊的刀剑太脆了,竟连气机都承受不住,让诸位受惊了。”沈倦脸颊抽搐了下,努力想控制上扬的嘴角,但有点压不住。“笑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索了,省的打扰周大人用饭?”赵都安笑骂。沈倦等官差得令,如狼似虎上前,将面如土色的王山擒下,又将赵都安留下的腰玉取回来。期间无人阻挠。“周大人,周大人……”王山试图求救,却在于周丞阴沉至极的目光对视后,闭上了嘴。俄顷,诏衙众人扬长而去。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酒楼,以及外头远远朝这边望来,看热闹的百姓。“大人……咱们这就放他走了?”死寂的气氛中,何正小心翼翼上前,双手将乌纱帽从窗棂上拔下来,躬身递到周丞面前。下一秒。“啪!”一记耳光摔在他脸上,周丞站起身,胸腔因愤怒不断地起伏,吓得一群大理寺官差跪倒了一片。“赵……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