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当女帝幽幽说出这番话,赵都安身处夏日,却好似感受到了些许秋意。莫愁也意识到,陛下心意已决,当下不再劝阻,恭敬道:“奴婢遵旨,这便去办。”接着,她转身便走,雷厉风行,没有一丝半点的迟疑。赵都安静静看着这一幕,他几乎可以想到,等这四道旨意发出,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整个京城将拉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扫逆风暴”,而在京城以外的江湖中,亦不知有多少人头滚滚落下。女帝再次提刀,这一刀,砍向的不再是朝堂,而是黑暗中的鼠辈。“赵都安。”等御书房中,只剩下二人,女帝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臣在!”赵都安打起精神,却见一袭白衣飘出门外:“陪朕走走。”……徐贞观每次动怒,似都有外出散心的习惯。赵都安犹记得,上次他汇报“京营火器案”,引得女帝动怒,便去了花园散心。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行走的园林,不再是上次那个。君臣二人循着雕梁画栋的走廊拐了个弯。面前出现了一条河。河流很小,名为“内御河”,便是从御书房后窗可以看到的那個。徐贞观沿着河岸行走,凉风拂面,沐浴阴凉,她心头的火气,也渐趋平和。“朕方才像不像个暴君?”走了一阵,她忽然问道。赵都安有了上次经验,没有做尾行痴汉,只落后贞宝两步,闻言愣了下,毫不犹豫:“陛下若是暴君,天底下再无半个好人。”白衣女帝莞尔一笑。微风拂过,她头上青丝有些乱,划过面庞眉眼,隐隐朝他翻了个白眼,自嘲道:“花言巧语。”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忽然道:“关于与高离的一战,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嘶……这意味深长的问询……赵都安摸不准女帝想法,试探道:“陛下指的是?”徐贞观眸子望着远处,淡淡道:“高离昔年虽被断了武道路,但在神章境也绝非弱手,却给一张敕神符杀死……那张符,怕是也有‘世间’境威力,这般层次的术法,又在城内……朕哪怕彼时在金銮殿上,按理说也不该察觉不到。”呼……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看出“敕神符”不是金简给的。赵都安松了口气,面露钦佩:“陛下明察秋毫,臣正要禀告……”说着,他伸手入怀,将巴掌大,青玉轴体,银色丝绸布帛质地的法器画轴取出,双手奉上。徐贞观抬手一招,画轴自行飞入她手。女帝听着他的解释,随手展开画轴,面露恍然,道:“太虚绘卷……原来是这东西,怪不得能避开朕的感知。”赵都安好奇道:“陛下知道这东西?”徐贞观抚摸画轴,美眸中流露复杂之意:“当然知道,这东西,原本便是宫中的宝物。”啥?赵都安惊了。徐贞观面露回忆,道:“此物乃皇宫武库藏品,当年一次宫廷聚会中,由先帝赏赐给我那二皇兄,一晃眼也好些年没见了,不想如今却辗转回到宫中。”二皇子的东西?赵都安大为意外,略一思忖,猜出大概:应是二皇子为拉拢势力,结交人脉,转送给了什么人。“玄门政变”后,当初二皇子的支持者们遁逃,组建“匡扶社”,持有这画轴的,只怕也是匡扶社中某位“高层”。此番高离赴任京师,因其肩负重任,才获赠了这宝物,方便行事。或者,干脆是当年二皇子亲手送给了高离,如此出手大方,才令高离折服,都有可能。“金简神官说,此物被封印了,外人用不了。”赵都安试探道。徐贞观美眸瞥了他一眼,一副已看穿他小心思的模样,颔首道:“确实如此。内蕴空间的镇物,哪怕放眼全天下,也是存量极少的。何况这般可布阵困敌,遮掩波动的,更是少见,哪怕放在天师府,神龙寺,乃至皇宫武库中,论稀有程度,也可排在前头。只此一物,价值堪比一座小城了。”这么值钱?赵都安呼吸一紧。徐贞观也有些感慨:“以高离的修为,地位,本不可能拥有。匡扶社中也不会有几件。”言外之意,赵都安这等小虾米,更不配拥有。赵都安一副可怜巴巴模样,挤出笑容:“既这般珍贵,便该收归宫中才好。放在臣这里,却是不妥。”茶里茶气的……徐贞观略感好笑,摇了摇头,纤纤玉手忽地在画卷上一拂,隐有光华闪烁,旋即随手丢给赵都安,道:“封印朕已解开,此物珍贵,本不该流落在外,但念你铲除逆党有功,便暂且……放在你处吧。使用法子可寻海公公询问,不过你若不出京城,大概也没机会用到,倒是可以拿来做储物法器使用。”储物法器?那不是穿越主角标配吗……赵都安大喜过望:“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名义上虽是“借”给他,但公器私用这种事,他熟。女帝看了他一眼,忽然又道:“说来,你替朝廷办事,遇到危险,却还要请天师府神官相助……倒是朕的疏忽,此物伱且拿着。”她白皙纤细的手,忽然落在腰间。从腰带上摘下一枚紫色腰玉,颇为精巧,女子佩玉式样,底下悬着金穗,丢给他:“这枚腰玉,乃是朕做皇女时,母后赏赐防身的,名为‘传送宝玉’,若遭遇生死危机,只需捏碎,便可传送离开……不过以朕今日之修为,早已无用,只留着做个佩饰,今日索性予以防身吧。”还有意外之喜……赵都安下意识伸手抓住,感受着紫色腰玉上的温度,以及淡淡的体香,愣住了。这一刻,相比于腰玉的“实用价值”,他更关注其背后代表的含义。根据前世的经验,能获得女帝的私人物品,意味着:如今的他,才真正算得上“君王”身侧的红人。左手一卷“太虚绘卷”,右手一块“传送宝玉”。可令全天下修行者疯狂的宝物,他今日便获得两件,恩,马阎不好说,但起码其他九座堂口的缉司,绝没有这般待遇。“陛下……”赵都安感动道:“这……太贵重了。臣这点微末功劳,实难以回报……”心中嘀咕补了一句:实在不行,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徐贞观瞥了他一眼,忽然说道:“宝物不是给你白拿的,朕这里还真有一件事交给你。”……我白感动了……赵都安正色道:“陛下所托,臣纵百死,不敢辞。”徐贞观笑了笑,道:“用不着你死,朕只要你好好查一个人,寻出足够的罪证。”呼……咬人啊,这我在行啊……赵都安好奇:“敢问是哪个奸贼?”女帝平静说出一个名字:“大理寺卿,周丞。”赵都安真的愣住了。他第一个念头,是贞宝咱不至于……虽说自己和老周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也不至于把人官袍扒了啊……小心眼的赵都安都觉得,这有点过于“睚眦必报”了。但下一秒,便打消了这个明显错误的答案,脑海中,诸多线索电光火石般掠过。他忽然问道:“大理寺卿与陛下不是一条心?陛下想换个听话的?”这并不难猜,且不说周丞与“李党”若有似无的关系,单他与代表女帝的诏衙硬碰硬,就足以证明。但赵都安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本能告诉他,女帝突然对大理寺卿动手,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缘故。徐贞观沉默了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只需要回答朕,能不能做到。”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赵都安掂量了下手中的画轴与腰玉,想了想,说道:“需要时间。”“给你,一个月够不够?”“需要人手”“马阎会全力配合你,还需要什么,告诉孙莲英即可。”“既然如此……”赵都安深深吸了口气,笑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