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聂氏突然在殿上听到一男子的声音,于是将眼前纱罗悄悄掀开一道缝,顺着缝隙看去,果然见到国师瑶光宛如鬼魅一般立在王妃身侧。聂氏浑身登时打了个颤,从她进门开始,虽然头戴羃篱,视线被纱罗所遮蔽,可是她听觉极敏,循息辨位的功夫更甚是了得,所以这殿中有人几个、方位如何、何人处静、何人在动,于她来说早已辨别得清清楚楚,便是蒙着眼与人过招也未见得就落于下风。可是这瑶光虽在殿内,却像影子一样毫无声息,其修为着实非同小可。
瑶光这时又对王妃说:“微臣略通医理,不如让微臣替靖安侯夫人请脉诊治如何?”
王妃尚未作答,聂氏抢道:“多谢国师好意,风寒小疾而已,府上家医已诊判无碍,岂敢再劳国师?”聂氏心想,这瑶光乃是用咒术的高手,为自己诊脉时必有动作,此间不可不防。何况她思女心切,更无闲心多费唇舌,于是忙转移话题:“今日王妃寿辰,莫要为妾身扫了大家的兴。早先小女映月蒙恩获准进宫,为王妃排舞献艺,不知今日可幸一观否?”
王妃笑答道:“瞧来靖安侯夫人想女儿想得紧了,心中必在责怪本宫拘了她女儿这一个多月呢。”说罢掩口轻轻笑了起来。殿上众夫人小姐也都一起笑了。
“妾身不敢。”聂氏也笑,同时念头一转:此时不如趁王妃高兴,求她允女儿回家。只要王妃肯点头,他瑶光还有何理由继续拘禁映月?便是动起手来,自己也可算师出有名。于是笑道:“王妃见垂青目,乃是小女映月的福分,上官家满门荣耀,岂会生怨?只是不怕您笑话,映月这孩子从小到大半步也没离开过妾身,如今离家一个多月,妾身的确是日思夜想。所以斗胆恳求王妃,倘若小女所献之舞尚能差强人意,能否准她回家,许我母女一叙天伦?”
聂氏与王妃素来交好,虽有君臣之别,但以往私下无人却常以姐妹相称。她本以为此言既出,王妃断无不允之理,可等了半天却不见王妃答复。她顺着纱罗的缝隙向外瞧,看见端坐在大殿中央的王妃虽身着华服,满头珠翠,高贵端庄无可比拟,然神色却显得十分惊惶犹疑。
“这……”王妃不自觉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瑶光,仿佛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瑶光冷冰冰地开口说道:“阳歌郡主伶俐聪慧,甚得王妃喜爱。王妃有意留在身边亲自规训教导,夫人又何必急着让郡主回去呢?”
聂氏见王妃朝自己频频暗使眼色,早已明白她此刻身不由己,于是心内更加惊骇,没想到这瑶光权倾朝野如此,连王妃也不得不受制于他。
聂氏回道:“王妃愿意亲自调教小女,妾身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舐犊孺慕乃是天道人伦,王妃若是喜爱小女,待得小女归家盘桓数日后,再进宫侍奉亦有何妨?”
瑶光缓缓接道:“夫人只知舐犊孺慕是天道人伦,难道不知‘事君以忠’乃是更大的天道人伦吗?王妃留郡主在身边,且不说是为好生规训教导,便是教为奴为婢,做臣下的难道还敢抗辩不成?”
他此言一出,殿上众人无不为之色变。上官家乃世代钟鼎之族,靖安侯更是位极人臣。饶是王此刻在场,也断不会说出让上官家的女儿为奴为婢的话来。可这瑶光不仅肆无忌惮地说了,还是当着聂氏的面,显然是诚心借此扬威于人前。
聂氏心中虽然有气,此刻却也只能暂且忍下,淡淡一笑,问道:“却不知强留小女在宫中,究竟是王妃的意思,还是国师你的意思?”她的眼睛透过纱罗的缝隙去看瑶光的脸,只见那张缺乏表情的脸缓缓朝自己转了过来,嘴角僵硬地往右侧一歪,似笑非笑地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王妃见两人言语之间已是剑拔弩张,唯恐一句话说岔了那瑶光会对聂氏不利,忙道:“此事容后再说。月儿编排这百人大舞殊为不易,这会儿正候着场呢,别让她等急了。”说着又朝聂氏递了眼锋过来。聂氏听说女儿将要前来献舞,心中早已渴盼焦灼。又观察王妃的反应,知她这时已完全受制于人,硬要她开口许诺,恐怕此路难通,于是只好将再要争辩的话都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