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奔 02(2 / 2)

归藏连山 云偃 1132 字 1个月前

上官仁正色替她说道:“那时王必疑心大作,而瑶光师出有名。上官家危矣!阖族性命休矣!”

聂氏不自觉惊呼一声,掌中的茶盏脱手落下,应声而碎。

殷九的脚缓缓撤出了窗纱投在廊檐地上的一小块烛光,怕将它踩脏了似的。现在看来,所有的犹豫都不必了,侯爷的一番话让他明白,已经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了。

其实在万川成年以后,殷九每一天都暗下决心要带着他一起离开侯府,可是每一天他都对自己食言。他一再跟虚空中的另一个自己辩论,他从来没有忘记肩上背负的使命和仇恨。继续留下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跟那餐桌上其乐融融的谈笑、侯爷和夫人冬天送来的银炭、夏天送来的瓷枕,还有映月一望向自己便躲闪不及的眼睛统统毫无关联。

这世上没有比人间烟火更能消磨意志的东西,他岂会不知?

殷九的脸渐渐没入了阴影里,房内夫妻二人的对话还在絮絮地传来,可是他什么都不必再听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苍凉地一笑:怎么了?你本不就是来辞行的吗?白天想得多好,怕侯爷夫妻二人不好开口,于是主动前来告辞,多么深明大义?可是现在却又这样不磊落地隐隐期待着什么?等着人家挽留你?跟你说一家人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你又算哪门子的一家人?

殷九悬在半空中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敲下去。他缓缓退出了角门,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心事上,却根本不知道另有一双眼睛在耳房的转角处看着他。那是一双只有在暗处才能勇敢起来的眼睛,只有在暗处那目光才不用躲闪,才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他身上随处停落。殷九若是知道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警觉和机敏丧失得如此彻底,恐怕会对自己失望透顶,因为刚刚他在廊檐下站了多久,那眼睛就看了他多久。

映月跑回自己的房间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用后背紧紧抵着房门,两行眼泪刷刷地就流了下来。房里没有掌灯,今晚也无月,这房间此刻看上去竟是无边无际的大和空。

她不知道自己靠着门站了多久,像是执着于某种迷信,就好像只有那样站着才叫做等,又好像只要她肯等,被等待的人就会出现,并且以她设想的方式给这份等待一些回报。她不贪心,更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扭转乾坤,影响谁的去留。她问自己在等什么?回答是等一个告别——或许连告别也不是,只是一个确认,确认自己在对方心中是个配得上告别的人。

街上这时响起了三声锣鸣,随后更夫的唱诵隐隐传来:“诸事安和,长夜太平。三更天嘞。”

映月的眼泪被这三声锣鸣唤得更加凶猛,她甚至忘了自己所等的人是个顶尖高手,而顶尖高手来和去都是没有声息的。即便仅隔着薄薄的一道门,即便那推门的手无数次抬起又放下,即便心神乱作一团、柔肠千回百转,甚至是夺路而逃,都是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的。

到了这时,他来没来过,她知不知道,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一夜里,只有万川睡得深沉,那颗不谙世事的心,只能装下几两芝麻绿豆,反而因此邪祟不侵。他被一阵轻微的摇晃撼醒,眼前模模糊糊一个熟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