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洛云凝虽然咒术高绝,可毕竟年轻气盛,又是初次下山,所以对人情事故、言行礼数等一概疏缓。站在他身边的师兄听了他此番话也不免觉得失仪,是故频频向他递来眼色,可他却理也不理。
万川哼了一声,低语说道:“这人好生傲慢,全没一点修道之人的样子,爹爹需得拿出些威权压他一压才好。”
“他们既是不归山的人,那也难怪了。”
万川诧异,“怎说?”
映月说:“你难道没听爹爹讲过?我朝世代笃信道教,而历代天子尤以不归山一脉为尊,因而王室与其来往甚密。据说从前王的身体好时,每年都要去不归山朝圣,还将这一派的咒术尊为玄门正宗,凡王室子弟成年后都要先上山锻炼才行。久而久之,这一派几乎成了整个王朝的信仰,可见他们虽然处江湖之远,但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也非同小可。”
“我只听人说过他们是江湖上名门正派之首,却没想到与朝堂还有此等渊源。”万川又疑惑,“道家不是最讲致虚守静,怎的此人火气恁大?”
“不归山既能同时见尊于江湖和庙堂,想来治下必是极严的。可须知树大有枯枝,门下出些仗势骄横的弟子也是有的。”
万川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眼睛一翻,吐了吐舌,语气中带着几分鄙夷地反驳说:“什么‘同时见尊于江湖和庙堂’我看是同时在江湖和庙堂上争名逐利才是。修道之人不思清静无为,倒为了名利二字钻营奔碌,我看根本就是一群假道士!”
姐弟二人正小声议论着,这时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他笑道:“道长有所不知,小犬幼年时曾突发怪症,幸得殷先生相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是故老夫留其在府中加以优待。殷先生虽名为护院,然实则乃是侯府上宾。”
“侯爷怕是记差了。”云凝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说,“公子幼时不是突发怪症,而是身中奇毒吧?”
此言一处,四座俱惊。万川六岁那年身中剧毒,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上官仁万没想到今日又被重新提起。他和气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心中却甚是烦乱。他想,看来这些人的确是有备而来的,侯府上下的陈年旧事想必已经被他们查了个遍。
洛云凝接着说:“据在下所知,公子幼年中的是紫霄铃之毒。侯爷久居庙堂恐怕不甚清楚,那紫霄铃乃是西域白夜城的奇毒。据听说,当年殷先生仅在数日间往返万里并取得了解药——”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笑,“‘天山脚下三百里,有命前来无命去。’那白夜城是什么地方?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可殷先生却能履险若夷,有如进出自家后院儿一般,天下间几人有此等本事?”
上官仁朝身边的殷九看了一眼,这疑团在他和夫人心中搁着了有十几年了。如今看殷九的反应,他心中也早已是疑窦丛生。
上官仁不知道什么“白夜城”,可是听洛云凝话里的意思,想必那是个极其凶险的地方。当年殷九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的来历、目的、与上官家的渊源一概成迷,然而竟为了川儿以身犯险。夫妻二人屡屡出言探问,对方却都顾左右而言他。可他救了川儿的性命是真的,十几年来的共同生活也是真的。这个浑身是谜的小子已经稀里糊涂地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参与进了侯府上下每个人的生活当中,再也难解难分了。
上官仁的语气不似先前那么客气了,他说:“殷先生的本事确实不小,否则也难救小犬性命。可适才道长所说,先生从各位手中劫走无相宫护法,这却是无凭无据。殷先生在府上十余年,早与老夫家人无异。众位今日这样登门要人,等于说我靖安侯府勾结包庇魔教,这样的罪名恕老夫实在担当不起!”说罢袖子一拂,当即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