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角落的蒲团上,静悄悄坐了个观火的道士。黄须道人笑看刘裕,刘寄奴心里拎的清,刚才这道俗二人,早已提前算计地明白。
那司马文思,位居北府副将,手底一万生力军;其父司马休之,则是历阳守将,拥兵八万有余。前线抗桓失利,刘牢之还在死撑,两父子却合兵北窜,直奔刘裕来打秋风。
刘寄奴揉揉睡眼,眼皮翻起来,使眼白扫扫三人四狗。
司马文思仍在叫骂,韩延连带四狗,五头畜牲却不由住了嘴:
刘裕血战至今,见过的死人,怕是比韩延见过的活人要多。杀气这个东西很难铺陈在纸上,世上多的是卤水点豆腐。
白直大将的脸上,教竹席压出了道道,这脸上既没有惧罪的惶恐,也看不出因无辜而愤怒。城是老子打的,粮是老子放的,人是老子屠的;老子干了,老子错了?老子不改。刘裕睡麻了一只手臂,艰难伸手去怀里掏出一把竹片;平躺了,又使好手猛地拔出那把玉首宝剑——
唬地谯王与韩延打个趔趄,腿肚子朝帐外转了两圈。老者却是身形未动,半张笑脸,看刘裕于榻上握起了剑,使剑首猛击那把竹片;木榻裂了,竹片碎了,玉首崩了。
刘寄奴重又卧倒,歪头吹吹榻边的竹沫和玉屑,随手把宝剑插回榻边。韩延稍稍近前,伸王八头一瞅,几块竹片碎不彻底,竹上依稀是“檀”、“蒯”、“虞”、“孙”的人姓人名。
虎符。
白直军是刘老黑自封的,万人也罢万万人也罢,刘寄奴部,仅仅是一个营的编额;偏师别部,虎符自然也用不起高档的玉石。
司马文思破口大骂:
“刘裕,你他妈什么意思?”
刘寄奴并不咋声,慵懒地朝帐外抬了抬下巴,意思再明白不过:
孙子,你这又是大车又是猛犬的,牛批闪蛋地闯入我军营壁,无非是想玩玩那驰夺兵权的把戏——
用不着夺,老子自己把虎符砸烂了。没了符又如何?你看看帐外,大日头里苦站着的两万骄兵悍卒,究竟是闻我令而动,还是见你符而动?这些个老子的私兵,我教他们忠君爱晋,他们估摸着听不懂;我教他们把你砍成馄饨馅子,你看他们听懂听不懂!
打秋风么,该打打吧!司马文思,你装你娘的批啊!
“本王的谯王营,兵合历阳军,十万大兵已渡江左。刘裕,你吞了熊心豹胆,竟敢恐吓本王!刘裕,你这天杀的贼忘八……”
狗仗人势,那四头畜牲,眼见主子怒炎又起,重新呲牙狂吠了起来——缩在三人后面,只是避开了刘寄奴目光,直敢朝向帐角的黄须道士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