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摇了摇头:
“长江水兮刀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我离家太久了,每逢春天,常会想念金陵,心里也总低沉。人间万种不得已,轻说什么生死,有饭便吃,有酒便饮!事事岂能尽如人意?无愧于心就罢了。”
“罢不得!”
檀道济卸下青龙宝甲:
“我的斧头在哪儿?”
王弘指了指座边,虎头盾上,正搁置着那柄残血微干的月牙宝斧。
“我说的是,前日我们初见、来这里搬取金银米谷时,留在你府上的那两把樵斧。”
“你说那个啊……如今你得了这利斧、坚盾、宝甲、名騟,还不够称心吗?要那旧物何用?”
“你知我为何长着一张绿脸?”
重拾筷子,檀道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追述往事:
“我生在江夏郡,檀家坞。那年我八岁,长兄十二岁,弟弟五岁。”
“我家挨着一户豪绅,只隔一堵墙。”
“说是豪绅,他家不过是有个儿子在江夏城里做了小吏,家中又有几张田契,不必像我爹一样替人佣耕。”
“相邻的这堵墙外,豪绅在家种了几株葡萄。葡萄藤跃上墙头,张牙舞爪;每逢盛夏,藤蔓间结满累累果实。”
“我家很穷,我爹说,穷要有穷骨气,隔墙攀藤过来的葡萄,不许我们兄弟采摘。”
“农家子弟么,我们也老实。既然爹这么说,我们也真的从未染指邻家的葡萄。”
“那年夏天,长时间下雨。前年冬天连月暴雪,不知冻死多少坞中劳力,春天又是春荒。一家人熬到夏天,赶上洪涝,父亲连工也没得做。那个夏天,我娘生生饿死在家。王御史,你见过饿死的人吧?全身浮肿,用指甲摁一摁皮肉,一掐一个小坑……”
“葡萄这下贱东西,怕虫,怕旱,更怕水。那年雨水大,把豪绅家的葡萄藤浇死了。葡萄死了,豪绅全家如丧考妣;豪绅说,这葡萄藤关乎他满门的风水,藤蔓死的蹊跷,一定是我家的三个顽童,把他藤蔓间来不及成熟的果子偷摘干净了,养分供不上,妨死了他家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