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来京城述职,价格一谈拢,刘牢之给外甥求来的官印都刻好了。
谁成想,孙无终三百里加急,一纸军书,打乱刘牢之满盘计划。大晋将军刘牢之,匆匆面圣之后,只得快马离开京城。
将军快马未及出城,一人却先他离京。
京口城东,寿丘山上,友人重逢。
一文一武,对座而饮。
文客酒满金杯,武夫刀未离身。
客人头戴玉冠,身披白狐裘;登堂入室,家人不避。主家娘子身怀六甲,殷勤劝菜,文武对饮没有三巡,杯盘都狼藉了。炉火橘红,醉醺醺把人蒸出汗来,客人玉冠甩在一旁,狐裘脱去,衣服上沾了许多酒痕。
臧氏取了客人狐裘,出门晾在院外。王谧忽笑道:
“今日是不同了,我王稚远高兴啊——今日你有家了。刘寄奴,时过境迁,当年‘雪辱霜欺’的句子,我是再也吟不出来啦……”
刘裕举杯又停杯,皱眉道:
“年关将至,仍是兵荒马乱,大雪纷飞。一室之内,能护一家温饱,解不了万民饥寒。”
王谧自斟自饮:
“听说你前几日,双刀入营,搅和了一场大事?如今是正式入了北府军吗?”
“武场上过了几招而已。阿恩那几个没眼色的惹事生非,连累我出手:这个兵,非当不可了。刘盘龙和上面,只说我是新入营的;你弟妹大着肚子,我每晚都告假回来。”
王谧摇头道:
“今日天下,是世家大族的天下。江南十二郡,富者田连阡陌,吃香喝辣;贫者无地立锥,朝不保夕。每个人的后背上都有鞭痕,每个人的头顶都悬着税、法、权、财的宝剑,只有飞黄腾达者,才配站直身子喘气。
寄奴,一过了年,税制又要改了。以往实行‘口税法’,每人年缴米三石。这些年,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纷纷隐瞒人口,强并土地,逼买农奴、部曲:朝廷收不足税,只能抬高收税标准,明年起,每人每年缴五石粮。司马元显只知搜刮,如此一来,细民的负担更重了,要么逃亡藏匿,要么卖儿卖女、自贱为奴;国库势必更穷了,门阀也势必更富了。
你一朝从军,编入了军户,那就是一生从军、世代从军。北府里九成是前后二十年招募而来的流民,所谓军饷,层层盘剥,发在兵丁手里,只剩一把谷壳。蒯恩、丁午这一闹,引得你打出来名声,未必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