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总是黑的快一些,灵堂上如今只剩下外面守夜的几个小厮和杨如期她们。二房和三房除了头三天需守灵,后面是不必了,这样也好,清净。
三个时辰后,戌时末,碧蓝来了正院,看着脸色苍白的杨如期,轻声道,“小姐,侯爷差人来说,让小姐回去休息,明日卯时初就要出殡了。”
杨如期点点头,碧绿碧青扶着她起来,一行人回到紫薇苑的听雪阁。
屋内丫鬟早已备好热水,杨如期趟在浴桶里身子才开始回暖,洗浴的耳房门窗都紧紧关着,四周还用了棉絮围成一个圈,圈外烧着热碳,碧紫在旁边伺候着。
约莫两刻钟后杨如期起身,碧紫用巾帕擦干水分,碧蓝端着香膏进来,把手洗净搓热,才挖着膏体在杨如期身上细细涂抹。
她的母亲温氏出身岭南江州温家,自前朝起,江洲温家、陇西舒家、岭东连海苗家、淮北阴家传承多年,是真正的世家大族,虽说在前朝已经归顺朝廷,但其实在这四处,四姓的声望远比朝廷更高。
朝廷知晓这些世家大族的文化底蕴是普通官员家里比不上的,从先帝开始就与四姓世家交好,汴京这边的一些勋贵人家也开始以娶四姓家族的女子为妻而打上书香门第,世家大族的旗号。
温家嫡次子就是杨如期的外祖父,因喜好武,来朝廷中了武状元,被先帝看中,封为指挥使,后因守护疆土打退北蛮有功封为靖安侯,坐镇北蛮,无召不得回京。
从北蛮边界回汴京骑马少得十来天,多得大半个月,所以房嬷嬷只能去岭南找温家老太夫人,请温家送信去边界。
碧蓝碧紫给杨如期穿好丝滑的里衣,又套上纯棉的小袄,披上大氅,才候着她到外间用食。
用完食,杨如期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碧蓝将烛火拿近到床边的小兀子上,“小姐,早些休息吧,夜里看书伤眼睛。”
杨如期听话的放下书,碧蓝服侍她躺下,吹灭了内间的烛火,放下帘子,才轻声去外面的软塌上铺好棉被睡下。
今夜倒是无梦,或许是真的累了,杨如期睡得很沉。
寅时末,杨如期被碧蓝叫醒,碧青碧紫端着漱口盅和面盆站在眼前,两个二等丫环捧着装了玉篦子以及珠花的盘子分别站在两侧等待。
今日是母亲出殡的日子,几个丫鬟手脚麻利的给杨如期收拾好,一袭丧服,扶着她去了正院。
果不其然府里灯火通明,多数奴仆都往正院去,杨如期来的算早,除去杨侯爷,二房三房的还未来。
又过了一刻,杨老夫人面色不虞的携着二房一众人慢吞吞的过来,后边还跟着三房。
杨如期给长辈见了礼,就乖乖站在一旁,她看了杨如心一眼,就收回眼神,不知道会不会像梦里那般发展,还不等她收回思绪,杨如心就带着丫鬟过来了,一脸担忧的关心:“五姐姐你别想太多,外面那些谣言可当不得真,气坏身子可不划算,哪怕别人说你是天煞孤星,妹妹我也是不信的,实在不明白大伯母为什么要丢下姐姐,莫不是在大伯母心中,大哥才是最紧要的,要姐姐以后孤苦无依。”
说到最后还佯装发现说错了话,捂住嘴,一副无辜的模样。
杨如期看着她,若是不细看她嘴角弯起弧度,她真的要相信面前关心她的妹妹是真心的。
她自出生以来被父亲母亲和兄长保护的很好,纯真率直,导致梦里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未看清过杨如心的小人嘴脸,一直以为二房是她的血脉至亲,不曾怀疑过,当时她听到这一番话是什么反应。
她那时悲痛交加,气愤不已,本来就有些怨母亲丢下她去找父亲哥哥团聚,又不敢接受母亲就这样离她而去,不懂事的就冲到灵堂前哭诉,和母亲诉说她的委屈,求母亲不要离开,拉都拉不走,耽误了钉棺的吉时。
那个时辰是杨侯爷托人去请皇城寺慧白大师算的,说是侯府接二连三的出事,按照他算的时辰钉棺,以后可以逢凶化吉。
而因为梦里的杨如期耽误了吉时,后来侯府的大小灾祸事都说是她耽误了吉时才造祸的,本来就不好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了。
杨如心看着安静的杨如期,有些急了,怎么还没去灵堂哭闹呢。
她迫不及待想看杨如期出丑,甚至被祖父责罚,打算再加一把火,却不想杨如期淡淡的看着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她说:“怎么会孤苦无依呢,六妹妹你不是我的亲人吗”。
杨如心到底不过刚十岁年纪小被她这一句说的无法反驳,白着脸回白氏身边了。
穿着白袍的老道士挥了挥手上的拂尘,“卯时一刻到,钉棺”。随着他的声音还有丧葬的乐声,此起彼伏,侯府的护卫盖上棺盖,拿着锤子咚咚几声。
杨如期眼睛酸涩的要命,下一秒就泪流满面,四个大丫鬟也都默默垂泪,除此之外无一人真心伤感。杨如期流着泪冷漠的看着杨侯爷和杨老夫人,母亲也就罢了,三月前兄长出殡的时候,他们可曾伤心难过,流的泪有没有几分真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