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荥阳是通向关中的重要通道,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附近还有秦囤积大量粮食的敖仓。拿下荥阳,就打开了通向关中的门户。再取敖仓,既可切断秦军粮草供应,同时也解决了起义军的军需问题。陈胜派重兵攻取荥阳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当吴广攻取荥阳受挫的消息传回陈县,陈胜十分着急,为确保战略意图的实现,即另派周文为将军率兵西击秦,利用吴广大军牵制秦军主力的条件,绕过荥阳直取函谷关。
秦二世自从杀戮大臣及诸公子之后,以为天下无事,日常在宫取乐,不问外事。一日有谒者奉使由东方回京复命,奏称“戍卒陈胜杀死将官,兴兵造反已据陈县,请旨发落。”二世平日最忌“反”字,闻奏大怒,说是造谣,立命将谒者下狱治罪。
二世到底放心不下。便又召集一班博士、儒生问道:“近闻楚地戍卒攻蕲入陈,诸君意思以为如何?”有博士、儒生三十余人进前对道:“此是造反,该当死罪!愿陛下速发兵击之。”二世见诸人又说造反,口中未曾答话,面上已现怒容。
旁有待诏叔孙通看见二世颜色,晓得众人所言触其忌讳,便向前说道:“诸生所说都非实情。现在天下一家明君在上,法令完备人人奉职,安敢有人造反!此等不过群盗,该郡守尉自能捕获治罪,何足挂虑!”二世闻说大喜道:“此论甚善!”又将诸生逐人问过。或言是反;或言是盗。二世遂命御史一一验明。凡言反者都下狱究办,言盗者一律罢归。独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
叔孙通谢恩回家,被罢归的一班诸生对他说道:“先生说话何以如此阿谀?”叔孙通答道:“如我不巧言掩饰,也难免落于虎口!如今此地住不得了。”说罢便弃官逃归薛地去了。
二世自听叔孙通之言后心中稍安。过了几时又有使者由东方来,二世又问他:“外间如何?”使者知道直言必然得罪,遂假说道:“外间虽有群盗,守尉正在追拿。现已全数捕获,陛下无庸忧虑!”二世大喜,依旧恣意游乐置之不理。一班朝臣见二世如此忌讳,再无人敢将外间乱事报闻。
直到二世二年冬十月,有探子报告:“周文领兵数十万直至戏地。”群臣见敌兵已近,难再隐瞒,方行奏知。二世听后不觉大惊!赶紧召集朝臣会议。大家面面相觑,正在无法可想,旁有少府章邯出班奏道:“现在贼势已迫,要发近县之兵恐来不及。只有骊山犯罪作工之人甚多,望陛下尽赦其罪,给与兵器前往攻击。”二世准奏,下诏大赦天下。即命章邯为将军,将骊山役徒编成军队带往抵敌。
却说楚兵虽多,大抵乌合之众,未经训练。加之兵器不足,一路上未逢大敌,所以不至挫败。此番遇着章邯所领十余万兵士,他们都是犯人出身,喜得遇赦,便拼命前进。兼以兵器犀利,所以周文连战连败,一直退到曹阳地方驻扎。章邯追至,周文又复大败。走到渑池,周文见势穷力竭,拔剑自刎而死。兵士无主四处溃散。二世听说章邯战胜,又派长史司马欣、董翳与章邯一起进击群盗去了。
章邯引兵东行,径向荥阳进发。荥阳被楚假王吴广所围,数月未下。周文战死与章邯进兵的消息陆续传来,吴广没有他法,仍然屯兵城下。部将田臧、李归等私下谋议道:“周文军已溃败,秦兵旦暮且至,我军围攻荥阳至今未克,若再不知变计,恐秦兵一到内外夹攻,如何支持!现不若少留军队牵制荥阳,精锐前驱往御秦军,与决一战免致坐困。今假王骄不知兵难与计议,看来只有除去他方好行事。”于是决计图广,捏造陈王命令,直至吴广前。吴广下座接令,只听得田臧厉声道:“陈王有谕,假王吴广逗留荥阳,暗蓄异谋应当处死!”说到死字,不待吴广开口,便拔出佩刀向广砍去。吴广赤手空拳怎能抵御,况又未曾提防,眼见得身受刀伤不能动弹。李归又抢上一步,剁下一刀自然毙命。随即枭了吴广首级出示大众,还说是奉命诛广与众无干。大众统被瞒过,无复异言。
田臧刁猾得很,即缮就一篇呈文,诬吴广如何顿兵,如何谋变,说得活灵活现,竟派人持吴广首级与呈文并达陈王。陈胜与吴广同谋起兵资格相等,本已暗蓄猜疑,既得田臧禀报,高兴得了不得,当即遣还来使,另派属吏赍着令尹印信往赐田臧,且封田臧为上将。田臧受命喜气洋洋,一俟使人去讫,便留李归等围住荥阳,自率精兵西行往敌秦军。到了敖仓,望见秦军漫山遍野飞奔前来,旗械鲜明兵马雄壮,楚兵都有惧色,就是田臧也有怯容。秦将章邯素有悍名,每经战阵往往身先士卒锐厉无前,此次驰击楚军也是匹马当先。秦军踊跃随上,立将楚阵冲破左右乱搅,好似虎入羊群所向披靡。田臧见不可敌,正想逃走,恰巧章邯一马突入,正与田臧打个照面,田臧措手不及,被章邯手起一刀劈死马下。楚军失了主帅纷纷乱窜。章邯乘胜前进直抵荥阳城下。李归听说田臧败死,好似摄去魂魄一般,但是不得不开营一战。那秦军确是利害,长枪大戟无人敢当,再加上章邯一柄大刀,旋风飞舞横扫千军。李归不管死活,也想挺枪与战,才经数合,章邯大喝一声,把他头颅劈落地上,一道魂灵驰入鬼门关去了。余众或死或降不消细说。
章邯阵斩二将解荥阳围,复分兵攻郯,逐去守将邓说,自引兵进击许城。许城守将伍徐战败逃还,与邓说同至陈县进见陈胜。陈胜查讯两人败状情迹不同,伍徐寡不敌众尚可曲原;邓说不战即逃有忝职守,便命将他绑出置诸死刑。又命上柱国蔡赐引兵抵御章邯,蔡赐与章邯军交战一场,为章邯所杀。章邯长驱至陈县,陈胜仓皇失措,带领千人自往御敌。
话分两头,却说武臣与张耳、陈余等率兵北去,从白马津渡河,所过诸县遍谕豪杰,无非说是暴秦无道劳役百姓,绳以重法迫以苛征,今由陈王起义天下响应,我等奉令北渡前来招安,诸君皆为豪士,理应同心并力共除暴秦云云。豪杰听了这番名正言顺的话儿,当即愿为前导分趋各城,城中守吏多被杀死。接连得了十座城池,人数也越聚越多,渡河时只有三千人,至此却多了好几万。
当下推武臣为武信君,再出招谕。偏是余城不屈,各募兵民拒守。武臣引众趋向东北,独攻范阳。范阳令徐公有志保城,也即缮甲厉兵准备抵御。
范阳人蒯彻为人利口,巧于言语。学得战国纵横之术,便想显其才能。见武臣兵队将到范阳,县令徐公正在预备防守抵敌,蒯彻遂往见县令说道:“臣乃范阳百姓蒯彻,忧公将死故来吊公。”徐公便问其故。蒯彻答道:“足下为县令十余年,平日百姓被公刑杀者甚多。其家族意欲杀公报仇。因畏秦法严密不敢下手。今天下大乱,秦法已是不行。此等人家必将争先杀公,既可报怨又可成名,故蒯彻特来吊公。现闻武信君率兵不日将至,你若坚守范阳,范阳人民必然杀公投降。现在你如果遣臣往见武信君,可以转祸为福!”徐公一听了便预备车马送蒯彻前往。
蒯彻见了武臣说道:“足下必待战胜之后得地得城,未免费事!臣有一计可使不战而得地,不攻而得城,传檄而定千里,足下愿闻之否?”武臣道:“此计若何””蒯彻道:“范阳县令徐公本系秦臣。闻有敌兵,理应率领兵士守城拒敌。无奈其人畏死,而又贪恋禄位,欲举城投降足下。足下若因彼是秦之官吏,依照前法将徐公诛杀,则此外各城官吏皆以范阳令为戒,一律誓死坚守。足下虽欲攻之,不易破也。为足下计,何不持侯印以授范阳令,使范阳令乘坐朱轮华毂之车游行燕、赵郭外?燕、赵之人见之,必然不战而降。”武臣听从其计,遂以车三百辆,骑兵二百人,使蒯彻持侯印往赐徐公。于是赵地各城官吏争来降附。不费一箭不杀一人,竟得了三十余城。
张耳、陈余既助武臣定了燕、赵之地,便对武臣说道:“将军以兵三千人取得赵地数十城,又偏在河北地方,非称王不能镇抚。且陈王近来听信谗言枉杀诸将,将军若去回报恐难免祸!愿将军趁此时机南面称王,不可错过。”武臣于是自立为赵王。以陈余为大将军,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遣使者回报陈王。
陈王听说武臣称王,心中大怒,便欲将武臣等家族尽行杀死,一面发兵攻赵。上柱国蔡赐谏道:“现在暴秦未灭,若杀武臣等家族,是又生出一秦。不如遣使贺之,令其从速引兵攻秦。”陈王依言,乃将武臣诸人家族移入宫中软禁起来。并封张耳子张敖为成都君。遣使者贺赵王即位,促其发兵入关。
张耳、陈余一见来使便知陈王意思,便向赵王说道:“大王据赵自立本非陈王本意。今遣使来贺并促我攻秦,愿王不要发兵,宜先行招安燕、代收取河内之地。若能南据大河,北联燕、代,楚虽胜秦不能制我。若不胜秦更当与我和好。我国中立于二国之间,乘机观变可以得志。”赵王遂不发兵。使韩广招安燕地,李良招安常山去了。
却说陈胜自田间起兵,所有从前耕佣多半与他相识,且因陈胜有富贵不忘的约言,所以闻陈胜为王,统想攀鳞附翼博取荣华。当下结伴至陈县叩门求见。门吏见他们面目黧黑衣衫褴褛,已是讨厌得很,便喝问何事?大众也不晓得甚么称呼,但说要见陈胜。门吏怒叱道:“大胆乡愚敢呼我王小字!”一面说一面顾令兵役拿下众人。众人连忙声辩,说是陈王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