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神签异兆(1 / 1)

且说凤姐回房,见贾琏还没回来,就安排起那些负责筹办探春行装嫁妆的人。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凤姐忽然想起探春,打算去瞧瞧她。于是叫上丰儿和两个丫头,让一个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刚走出门,就见月光如水般洒下。凤姐便吩咐打灯笼的丫头:“回去吧。”随后走到茶房窗下,听到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笑,还像是在议论着什么。凤姐心里明白,估计又是那些婆子们在搬弄是非,心里很是不爽,就叫小红进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好好打听打听,想法子套出事情的原委。小红应了一声就去了。

凤姐只带着丰儿来到园门前,门还没关,虚掩着。主仆二人推开门进了园子,只见园中月色比外面更亮堂,地上树影重重,四周寂静无声,透着一股凄凉劲儿。刚要往秋爽斋的方向走,就听到“呼”的一声风刮过,吹得树枝上的落叶在园中沙沙作响,枝梢也发出哨声,把那些栖息的寒鸦宿鸟都惊飞了。凤姐刚喝过酒,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丰儿也缩着脖子说:“好冷啊!”凤姐实在受不了,就对丰儿说:“快回去把那件银鼠坎肩拿来,我在三姑娘那儿等你。”丰儿巴不得赶紧回去穿暖和点,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

凤姐刚走没多远,就感觉身后有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闻她,吓得她头发都竖起来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大狗,黑黝黝的,正伸着鼻子闻呢,两只眼睛像灯光一样。凤姐吓得魂都没了,忍不住咳了一声。那狗转身拖着扫帚尾巴,一下子跑到大土山上站住了,还回头朝凤姐拱爪子。凤姐心跳得厉害,慌慌张张地往秋爽斋赶。刚转过山子,就看到前面有个人影一闪。凤姐心里犯嘀咕,想着肯定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就问道:“是谁?”问了两声,没人答应,凤姐心里直发毛。这时,恍惚听到背后有人说:“婶娘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急忙回头,只见这人长得眉清目秀,穿着打扮也很时髦,看着特别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是哪房的媳妇。就听那人又说:“婶娘您只顾着享荣华富贵,把我当年说的那些话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凤姐低下头寻思,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人冷笑一声说:“婶娘那时候对我多好啊,现在怎么都不记得了。”凤姐这才突然想起是贾蓉的前妻秦氏,惊讶地说:“哎呀,你是死了的人啊,怎么跑这儿来了!”啐了一口,刚要转身,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就好像从梦里突然惊醒,浑身冷汗直冒。虽然心里害怕,可脑子还清醒着,正好看到小红和丰儿模模糊糊地过来了。凤姐怕被人说闲话,赶紧爬起来说:“你们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快拿来给我穿上。”丰儿过来帮她穿上坎肩,小红在旁边搀扶着。凤姐说:“我刚到那儿,她们都睡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带着两个丫头匆匆回了家。

贾琏已经回来了,看到凤姐脸色不对劲,和平常不一样。他想问问,可又知道凤姐的脾气,不敢冒冒失失地开口,只好先睡了。

第二天五更,贾琏早早起来,要去总理内庭都检点太监裘世安家打听事情。因为太早了,看到桌上有昨天送来的抄报,就随手拿起来翻看。第一件是云南节度使王忠的报告,说查获了一起私带神枪火药出境的案子,一共有十八个犯人。头一个叫鲍音,自称是太师镇国公贾化的家人。第二件是苏州刺史李孝的弹劾,说有人纵放家奴,仗势欺人,还因奸不遂杀死了一家三口。凶手叫时福,自称是世袭三等职衔贾范的家人。贾琏看到这两件事,心里就不自在起来。他想接着看第三件,又怕去晚了见不到裘世安,于是急忙穿上衣服,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正好平儿端上茶来,他喝了两口,就出门骑马走了。

平儿在屋里收拾换下来的衣服。这时凤姐还没起床,平儿说:“昨晚我听着奶奶没怎么睡,我给您捶捶背,您好好打个盹儿吧。”凤姐半天没吭声。平儿猜她是同意了,就爬上炕坐在旁边轻轻捶起来。刚捶了几下,就听到那边大姐儿哭了。凤姐又睁开眼睛,平儿连忙朝那边喊道:“李妈,你怎么回事啊?姐儿哭了,你好好拍拍她。你也太能睡了。”李妈在睡梦中被惊醒,听到平儿这么说,心里很不高兴,只好使劲拍了几下,嘴里还嘟囔着:“真是个小讨债鬼,大半夜不睡觉,嚎什么丧!”说着,还在孩子身上拧了一把。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凤姐听到了,生气地说:“不得了!你听听,她肯定在折腾孩子。你过去把那个黑心的婆娘狠狠打几下,把妞妞抱过来。”平儿笑着说:“奶奶别生气,她可能是不小心碰到孩子了。这时候打她几下倒没什么,就怕明天她们在背后说闲话,说咱们大半夜打人。”凤姐听了,半天没说话,长叹一声说:“你看看,我现在看着还挺精神,可谁知道以后呢。要是我哪天死了,剩下这小冤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平儿笑着说:“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大清早的,别这么说。”凤姐冷笑着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清楚得很。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虽说才二十五岁,可该见的都见了,该吃的也吃了,也算是没白活。这世上的好东西我都有了,气也争了,强也出了,就是寿命可能差了点,不过也没什么了。”平儿听了,忍不住流下眼泪。凤姐又笑着说:“你别在这儿假惺惺地哭了,我又还没死呢。你哭得这么伤心,好像我已经不行了似的。”平儿连忙止住眼泪说:“奶奶说得这么伤感。”说着,又继续捶背,过了一会儿,凤姐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平儿刚要下炕,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原来是贾琏去晚了,裘世安已经上朝去了,他没见到人,只好回来,心里正窝火呢。一进门就问平儿:“那些人还没起床吗?”平儿回答说:“还没有。”贾琏一路摔着帘子进来,冷笑着说:“好啊,好啊,这时候还都不起来,是不是想偷懒啊!”接着就一个劲儿地要茶喝。平儿赶紧倒了一碗茶来。那些丫头老婆们以为贾琏出门了不会这么早回来,所以都没准备。平儿只好把温过的茶拿给他。贾琏生气地举起碗,“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凤姐被惊醒了,吓出一身冷汗,“哎哟”一声睁开眼睛,看到贾琏气呼呼地坐在旁边,平儿正弯腰捡碗片呢。凤姐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问了一声,贾琏半天没理她,她只好又问了一句。贾琏大声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回来,想让我死在外面啊!”凤姐笑着说:“这又是何必呢!平时你回来没这么早,我问一句,你也不会这么生气啊。”贾琏又嚷道:“没见到人,我能不回来吗!”凤姐笑着说:“没见到,那就再耐心点,明天早点去,肯定能见到。”贾琏喊道:“我可不想白忙活。我自己这儿一堆事还没处理呢,为了别人的事瞎跑了这么久,图什么啊!真正有事的人倒在家里逍遥自在,还听说要大张旗鼓地摆酒唱戏过生日呢。我这不是瞎折腾吗!”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还骂了平儿。凤姐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想和他争辩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勉强笑着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大清早的跟我叫嚷什么。谁叫你答应了人家的事?既然答应了,就得有耐心,好好给人家办。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有麻烦事,还有心思唱戏摆酒过生日。”贾琏说:“你说得倒轻巧,你明天去问问他!”凤姐奇怪地问:“问谁?”贾琏说:“问谁!问你哥哥。”凤姐说:“是他吗?”贾琏说:“不是他还有谁!”凤姐急忙问:“他又有什么事让你帮忙?”贾琏说:“你还蒙在鼓里呢。”凤姐说:“这可真奇怪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贾琏说:“你怎么会知道呢,这件事连太太和姨太太都不知道。一是怕太太和姨太太担心,二是你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我在外面瞒着,没让家里人知道。说起来真是气人!你今天要是不问我,我也不想告诉你。你以为你哥哥是个好人吗?你知道外面人都怎么叫他吗?”凤姐问:“叫他什么?”贾琏说:“叫他什么,叫他‘忘仁’!”凤姐忍不住笑了:“他可不就叫王仁嘛。”贾琏说:“你以为是那个王仁吗?是忘了仁义礼智信的那个‘忘仁’!”凤姐说:“是谁这么刻薄,这样说他。”贾琏说:“不是说他吗?今天干脆告诉你,让你也知道你哥哥的德行。你知道他给二叔过生日是怎么回事吗?”凤姐想了想说:“哎呀,对哦,我还忘了问你,二叔不是冬天生日吗?我记得每年都是宝玉去。上次老爷升职,二叔那边送戏来,我还偷偷说二叔小气,不像大舅太爷。他们两家关系还不好。这不,昨天大舅太爷没了,他作为兄弟,也没出个面管管。所以那天还说,等他生日的时候还他一班子戏,省得在亲戚面前落下话柄。现在这么早就过生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贾琏说:“你还在做梦呢。他一到京城,就接着大舅太爷的事办了个追悼会,他怕我们知道拦着他,所以没告诉我们,赚了好几千两银子。后来二舅生气了,说他不该独吞。他没办法,就借着二叔的生日又想捞一笔,好去讨好二舅太爷,也不管亲戚朋友怎么想,冬天夏天的,人家知不知道,真是丢脸!你知道我为什么起这么早吗?现在因为海疆的事,御史参了一本,说大舅太爷有亏空,人已经死了,应该让他弟弟王子胜和侄子王仁赔偿。他们父子俩急了,找我帮忙托人情。我看他们吓得那样,又关系到太太和你,就答应了。想去找总理内庭都检点老裘帮忙办办,或者前任后任挪挪账。结果去晚了,他进宫了,我白跑一趟。他们家里还在定戏摆酒呢。你说气人不气人!”

凤姐听了,才知道王仁干的好事。可她一向要强护短,听贾琏这么说,就说:“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亲大舅。再说了,这件事死了的大太爷和活着的二叔都会感激你。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家的事,少不得我低声下气求你了,省得连累别人受气,背后骂我。”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边挽头发,一边穿衣服。贾琏说:“你不用这样,是你哥哥不像话,我又没说你。再说了,我都起来了,他们还在睡觉。咱们家以前有这样的规矩吗?你现在倒好,想当老好人不管事了。我说一句你就起来,难道以后我嫌这些人,你都要替他们吗?真没意思!”凤姐听了这些话,才止住眼泪说:“天不早了,我也该起来了。你既然这么说,就好好给他们家办事吧,这也是你的情分。再说了,也不光是为了我,太太知道了也会高兴的。”贾琏说:“知道了,‘大萝卜还用屎浇’。”平儿说:“奶奶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平时奶奶起床都有固定时间的。爷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拿我们出气。何必呢,奶奶为爷也够累的了,哪点不是奶奶冲锋在前。不是我说,爷吃了多少现成的,现在为奶奶办点事,又牵扯这么多,还这么挑剔,就不怕让人寒心。况且这也不只是奶奶的事啊。我们起晚了,爷生气是应该的,毕竟我们是奴才。奶奶都累出病来了,这又是何苦呢。”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贾琏本来一肚子气,看到这一对娇妻美妾又厉害又温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了,算了吧。有她一个人就够了,不用你帮忙。反正我是外人,哪天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凤姐说:“你也别这么说,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你不死我还死呢,早死早省心。”说着,又哭起来。平儿又劝了一会儿。这时天已经大亮,阳光照在窗户上。贾琏也不好再说什么,站起来出去了。

凤姐起来梳洗,王夫人那边的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太太问二奶奶今天去不去舅太爷那边?要是去,就和宝二奶奶一起去。”凤姐因为刚才的事,心里很沮丧,又恨娘家不争气;再加上昨晚在园子里受了惊吓,实在没精神,就说:“你先回太太,我还有一两件事没办完,今天去不了。宝二奶奶要去就让她自己去吧。”小丫头答应着回去了。

凤姐梳好头,换好衣服,想了想,虽然自己不去,也该给那边带个信儿。再说宝钗是新媳妇,出门肯定需要照应。于是去见了王夫人,找了个借口,就来到宝玉房中。只见宝玉穿着衣服歪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宝钗梳头。凤姐站在门口,宝钗一回头看到了,连忙起身让座。宝玉也爬起来,凤姐笑着坐下。宝钗对麝月说:“你们看到二奶奶进来也不言语一声。”麝月笑着说:“二奶奶进来时摆手不让我们说话嘛。”凤姐对宝玉说:“你还不走,等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人家梳头,你在旁边看什么?整天在屋里还看不够?也不怕丫头们笑话。”说着,笑了一声,又朝他咂咂嘴。宝玉有点不好意思,但没太在意,把宝钗弄得满脸通红。宝钗不好说什么,正好袭人端茶过来,就搭讪着给凤姐递了一袋烟。凤姐笑着站起来接过来说:“二妹妹,你别管我们的事,快穿衣服吧。”宝玉在旁边东找西找,装作很忙的样子。凤姐说:“你先去吧,哪有爷们等着奶奶们一起走的道理。”宝玉说:“我只是觉得我这衣服不太好,不如前年老太太给的那件雀金呢。”凤姐故意逗他说:“你为什么不穿?”宝玉说:“现在穿太早了。”凤姐突然想起什么,后悔自己说错话了,好在宝钗和王家是亲戚,可在那些丫头面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袭人接着说:“二奶奶不知道,就算能穿,他也不会穿了。”凤姐问:“为什么呢?”袭人道:“告诉二奶奶,我们这位爷做事总是出人意料。那年二舅太爷生日,老太太给了他这件衣服,结果那天就烧了个洞。我妈病重,我不在家。那时候还有晴雯妹妹,听说她病着还给他补了一夜,第二天老太太才没看出来。去年有一天上学天冷,我叫焙茗拿给他披上。谁知道这位爷看到衣服想起晴雯了,说以后再也不穿了,要我给他收一辈子呢。”凤姐不等她说完就说:“你提起晴雯,真是可惜了,那孩子模样好,手也巧,就是嘴巴厉害点。偏偏太太不知听了什么谣言,把她的小命给害了。还有一件事,那天我看到厨房里柳家的女儿,叫五儿,那丫头长得和晴雯简直一模一样。我想叫她进来,后来问她妈,她妈也愿意。我想着宝二爷屋里的小红跟了我,还没还回去,就想把五儿补过来。平儿说太太那天说了,凡是像那样的都不能派到宝二爷屋里。所以我就没再提。现在宝二爷都成家了,还怕什么呢,不如我就叫她进来。不知道宝二爷愿意不愿意?要是想着晴雯,看到五儿就像看到晴雯一样。”宝玉本来要走,听到这些话就愣住了。袭人道:“怎么会不愿意呢,早就想弄她进来了,只是因为太太的话才没成。”凤姐说:“那明天我就叫她进来。太太那边有我呢。”宝玉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这才去贾母那边。宝钗继续穿衣服。凤姐看着他们两口子恩恩爱爱的,想起贾琏刚才的样子,心里很难过,坐不住了,就起身对宝钗笑着说:“我和你去老太太屋里吧。”笑着出了房门,一起去见贾母。

宝玉正在跟贾母说要去舅舅家。贾母点头说:“去吧,少喝点酒,早点回来。你身体才好点。”宝玉答应着出来,刚走到院子里,又转身回来在宝钗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宝钗笑着说:“好了,你快去。”把宝玉催走了。这边贾母和凤姐、宝钗没说几句话,秋纹就进来说:“二爷打发焙茗回来,说请二奶奶。”宝钗奇怪地说:“他又忘了什么,怎么又叫人回来?”秋纹说:“我让小丫头问了,焙茗说‘二爷忘了一句话,二爷叫我回来告诉二奶奶:若是去呢,快些来罢;若不去呢,别在风地里站着。’”贾母、凤姐还有那些老婆子、丫头们听了都笑了。宝钗脸涨得通红,啐了秋纹一口说:“你这糊涂东西!这点事也值得这么慌慌张张地跑来说。”秋纹笑着回去让小丫头骂焙茗。焙茗一边跑一边回头说:“二爷专门叫我下马回来传话的。我要是不说,回头对出来又得骂我。现在说了,她们又骂我。”那丫头笑着跑回去把话传开了。贾母对宝钗说:“你去吧,省得他惦记。”宝钗被说得不好意思,又被凤姐打趣,只好走了。

正说着,散花寺的姑子大了来给贾母请安,见过凤姐后,坐下来喝茶。贾母问她:“怎么这阵子不来了?”大了回答说:“这几天庙里在做善事,有好几位诰命夫人经常在庙里歇着,所以没空来。今天特意来告诉老祖宗,明天还有一家要做善事,不知道老祖宗有没有兴趣去凑个热闹?”贾母就问:“做什么善事呢?”大了说:“前个月王大人府上老是闹鬼,太太晚上还看到去世的老爷。所以昨天在我庙里许愿,要在散花菩萨跟前烧香,做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保佑家人平安,死者升天,生者有福。我这才忙得没空来给老太太请安。”

凤姐平常最讨厌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可自从昨晚撞见鬼后,心里就疑神疑鬼的。听了大了的话,一下子就信了几分,好奇地问:“这散花菩萨是谁啊?怎么就能辟邪驱鬼呢?”大了一看她有点信了,就说:“奶奶今天问我,我就给您讲讲。这个散花菩萨来历可不简单,本事大着呢。她生在西天大树国,父母靠打柴为生。她生下来就头长三角,眼横四目,身长三尺,两手拖地。父母以为是妖精,就把她扔到冰山后面了。谁知道山上有个得道的老猢狲出来找吃的,看到菩萨头顶白气冲天,连虎狼都躲得远远的,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就抱回洞里抚养。这菩萨聪明得很,跟着猢狲天天谈禅说道,说得天花乱坠。一千年后就飞升了。到现在那山上还有她当年谈经的地方,到处都是天花呢。在这菩萨跟前许愿,那是有求必应,经常显灵,救人于苦难之中。所以世人才盖了庙,塑了像供奉着。”凤姐追问:“这有啥证据呢?”大了笑着说:“奶奶您又较真了。一个佛爷能有啥实实在在的证据呢?就算是撒谎,也就能哄一两个人,难道古往今来那么多聪明人都被哄了?奶奶您想想,只有佛家的香火一直不断,那肯定是因为能保佑国家百姓,有点灵验,人们才信服啊。”凤姐觉得挺有道理,就说:“既然这样,我明天去试试。你们庙里有签吗?我去求一签,看看能不能把我心里的事算出来。算得出来我就信了。”大了说:“我们的签可灵了,明天奶奶去求一签就知道了。”贾母在旁边说:“既然这样,干脆等到后天初一再去求。”大了喝了茶,又到王夫人各房里去请安,然后就回去了。

到了初一一大早,凤姐强打起精神,让人准备好车马,带着平儿和一大帮奴仆来到散花寺。大了带着众姑子把她们迎进去。献茶之后,凤姐洗手到大殿上烧香。她也没心思看那圣像,只是诚心诚意地磕了头,举起签筒,默默地把见鬼的事和身体不舒服的情况祷告了一遍。摇了三下,就听到“唰”的一声,一支签跳了出来。凤姐赶紧叩头捡起签,只见上面写着“第三十三签,上上大吉。”大了连忙查签簿,只见上面写着“王熙凤衣锦还乡”。凤姐看到这几个字,吓了一跳,惊讶地问大了:“古代也有叫王熙凤的吗?”大了笑着说:“奶奶您知识渊博,难道不知道汉朝的王熙凤求官的故事吗?”周瑞家的在旁边说:“前年李先儿还说过这一段书呢,我们还告诉他别和奶奶重名呢。”凤姐也笑了:“哎呀,我都忘了。”接着又看下面的,写着:“去国离乡二十年,于今衣锦返家园。蜂采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行人至,音信迟,讼宜和,婚再议。”凤姐看了不太明白。大了高兴地说:“奶奶大喜啊。这签太巧了,奶奶从小在这里长大,哪回过南京呢。现在老爷在外面当官,说不定要接家眷过去,顺便就能回家乡,这不就是‘衣锦还乡’吗?”一边说,一边抄了个签经给丫头。凤姐半信半疑的。大了摆上斋饭,凤姐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起身要走,给了香钱。大了怎么留也留不住,只好让她走了。

凤姐回到家,见到贾母、王夫人等人,说起求签的事,让人一解签,大家都特别高兴,都说:“说不定老爷真有这个打算,咱们走一趟也好。”凤姐看大家都这么说,也就信了。

这边宝玉正在睡午觉,醒来没看到宝钗,正想问呢,宝钗就进来了。宝玉问:“你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影。”宝钗笑着说:“我去给凤姐姐看签了。”宝玉好奇地问:“签怎么样?”宝钗把签帖念了一遍,又说:“家里人都说好。不过我看这‘衣锦还乡’四个字有点深意,以后再看看吧。”宝玉说:“你又多想了,乱猜签的意思。‘衣锦还乡’从古到今都是好事,你今天怎么看出问题来了?依你说,这‘衣锦还乡’还有别的解释?”宝钗正要解释,王夫人那边打发丫头来请二奶奶。宝钗马上就过去了。不知道是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