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身材微微有些句偻,加上斑白的两鬓,和满面的愁容,看起来至少有六十来岁。
整个人周围的气压都有些低沉,一举一动都带着齐王宫当傀儡多年留下的痕迹。
但好在目光颇为和善,外加很有书卷气。
让人感觉并不难相处。
嬴无忌看向书桉,发现画卷上坐落着楼台宫阙,看建筑风格像是齐王宫,姜齐底蕴深厚,建筑看起来比黎王宫贵气不少,只是这幅画的画风很奇怪。
本应该清雅别致的阁楼,却像海面孤立无援的扁舟。
只是一眼,就能感受到画者的绝望。
“见笑!”
姜御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驸马爷,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成全?”
嬴无忌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姜御有些不好意思:“听乐清说,此次为了解救我们一家,驸马爷付出了不少代价。而乐清曾经加害过你,你却也没有太为难她,而后更是助她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驸马爷虽然年轻,却有悲天悯人之心。
出手相助虽有政治因素,却也有怜我一家困苦之意。
我虽被囚禁在齐王宫,却也经常听说驸马爷的才名。
此画乃是我一生至暗时所作,曾数次试图题诗,却执笔情怯,久久不敢落笔。
如今离了囚笼,却再也写不出当时心境。
所以斗胆,向驸马爷讨一首诗来。”
嬴无忌:“……”
以前就听说,齐王一身才学,称得上书画大家,若非身份所困,肯定早已成了人人颂慕的才子。
就连这不堪回首的过往,他都想留下来。
也不知道是才子之心作祟。
还是不愿忘记这段国恨家仇。
愣神间,他看到另一个人影接近。
是一个容貌姣美,却满目悲戚的妇人,眼神有些晦暗,但比起前几日,多了不少光彩。
她便是姜乐清的母亲,俪姬。
这一对恩爱的夫妻,算是被田侯折磨得遭老罪了。
俪姬见到嬴无忌,冲他行了一个礼,目光便转向了画作之上。
嬴无忌轻叹一声:“伯父盛情相邀,那小子便托大,替伯父写出心中所想。”
说罢。
提笔落墨。
夫妇俩和姜乐清都盯着画作旁空白的地方。
看到嬴无忌写下的内容之后,神情中又是惊喜又是悲痛。
姜御声音有些嘶哑,情不自禁地念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凋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好!
好词!
好词啊……”
没来得及用更多的词句去夸赞,夫妻两已经无语凝噎。
双目之中泪光闪动,不知是为故国悲戚,还是为自己晦暗的人生伤感。
姜乐清眼眶也有些发红,见父母已经说不出话了,便开口说道:“多谢驸马爷赠诗!”
嬴无忌轻叹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以前抄诗是为了装杯。
这次是真的想送。
“失态了,失态了!”
姜御抹了抹眼角浊泪,小心翼翼地将画收起来,认认真真地给嬴无忌道了一声谢。
这才问道:“听闻驸马爷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新地,今日光临,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吩咐谈不上!”
嬴无忌笑道:“就是父王有些事情要交代,派别人来,怕你们一家不自在,所以就让我代为转告。”
姜御赶紧说道:“请讲!”
跟别的黎国人打交道,的确不如跟嬴无忌自在。
可能是……乐清跟夫妇俩提他提得多的原因?
嬴无忌语气轻松:“其实就是姜齐的归属权问题,前几日我们在暝都安邑做了不少调查,已经确定了姜谌的存在,而且正在走向台前,听说还在跟人造小孩。
如今的姜姓,不少都是他拉来的,所以威望不小。
若姜齐真被他那一脉掌控,恐怕很有可能葬送整个姜姓。
所以我们的意思。
是扶持乐清大妹子取代他。”
“可是……”
姜御有些迟疑:“乐清怎么能……”
嬴无忌笑了笑:“若想要成为真正的女帝,她的性子的确不太适合。但如果只是想让姜姓过上好日子,那便已经足够了。所以就看几位,想要姜齐重归强国之列,还是为后人谋寻安定的生活了。”
“这……”
姜御不由苦笑一声:“诸强崛起,这天下哪还有姜齐的气数?黎国变法我们早有耳闻,若黎王愿善待我们的姜姓,便是当了黎国的臣民又如何?只是……乐清无甚根基,又如何能服众?”
没有心理障碍就好。
姜齐的气数的确已经无了。
姜太渊能续上姜姓血脉,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但可惜。
血脉规则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在变法面前不堪一击。
这一家人能认清这些,殊为不易。
嬴无忌笑道:“这个不用担心!姜姓臣民已经在暝都安邑定居,但从黎国这边拿的钱粮,也不过刚好达到盟约的最低水平,只够温饱,远远没有达到我们黎国的预算。
这几日,双方因为这个问题,反复扯皮了许久。
但他们处于弱势,扯不过我们。
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够压抑够愤满的时候。
乐清大妹子就能出场了。
只要操作得当,你就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神女。
等人心收拢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取代姜谌并不难。
但究竟如何做,才能将人情最大化,这点需人指导。
而且需要乐清大妹子全力配合才行!”
姜乐清:“……”
一时间,她有些慌神。
“乐清!”
姜御低声催促。
姜乐清赶紧点头:“我愿意!”
被推到台前争权让她很害怕。
但为了姜姓臣民,她愿意去。
嬴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拱了拱手:“几位大义!既然已经这么决定了,那过些日子,就有父王派的老师上门,到时听那位老师的便可。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我们送你!”
一家人起身相送。
嬴无忌即将踏出院门的时候,却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
“驸马爷!”
“嗯?”
他转过头,看到姜乐清好像有些紧张。
姜乐清嘴唇翕动片刻,才发出声音:“你何时才能从新地回来?”
嬴无忌想了想:“可能一两年吧!”
“哦……”
姜乐清神色有些复杂,撑起一副笑容:“一路顺风!”
……
嬴无忌优哉游哉回到驸马府。
太阳已经有了西垂的趋势,戏班、书局还有白家都需要大规模搬迁,所以花朝和白仪都不在。
芈星璃又睡了。
驸马府就剩嬴无忌一人。
当然。
还有一只白毛狐狸。
他到家的时候,白毛狐狸正趴在客厅桌子上睡得香。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觉。
一点都不忌讳睡觉的地点。
嬴无忌抱起她回了卧房,虽说在她妖身的时候,生不出什么邪恶的心思。
但当抱枕还是很舒服的。
一想到以后去新地的生活,他心里就美滋滋的。
新地建设才刚刚出了一个轮廓,除了阴山要塞外,整个新地只有一个地方能称得上城池。
这座城池就是以后新地的中心,甚至有可能会成为以后黎国国都的候选。
但现在,称之为城池相当勉强。
有城。
有池。
除了一批制式的民舍和衙门,只有两座能够称得上是建筑的建筑。
一个,是大黎学宫。
另一个,就是刚刚起一个架构的行宫。
一人一座府邸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到时候,太子府和驸马府都会搬到行宫里面。
那不全是我的人?
嬴无忌一想到这些,就美得冒泡。
搂着白毛狐狸就睡过去了。
迷迷湖湖中做了不少梦。
儿孙满堂是基本操作。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张足以容纳五六个人的床榻。
翻云覆雨,美得冒泡。
这个梦境,无比真实,嗨得他想发疯。
但情至浓时。
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
我就是顶级控梦大师。
自从掌握了天狐入梦之术,就再也没有做过梦。
可这回,不但做梦了。
梦境还是失控的。
而且这细腻湿润的触感。
不对!
嬴无忌勐得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皮肤雪腻的少女,正伏在他的胸膛上。
白止笑嘻嘻地看着他:“公子!我侍寝,你满意么?”
嬴无忌:“……”
白止:“……”
四目相对。
白止还是如之前的那个少女,眼神很清澈,但又感觉有些笨笨的。
脸上还带着一种“快夸我”的笑意。
嬴无忌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说道:“愣着干嘛?继续啊!”
“哦,哦!”
白止如梦方醒。
重新扬帆起航。
良久。
良久。
嬴无忌揪住她的尾巴:“你这算是彻底苏醒了?”
白止趴在他身上打着盹,梦呓一般:“是的呢公子……”
“挺好!”
嬴无忌松了口气,其实之前白止就能时不时地幻化成人形,但那只是幻化。
这次觉醒对于她至关重要,必须要长久保持原身,才能充分觉醒。
说起来,这种情况也奇怪。
因为白止是第一个以妖身修炼人族功法大成的妖。
按照白仪的说法是,蛮荒时期,因为高度族群化,人族体魄先天脆弱,很多妖兽的幼崽落地就能跑跳,但人族却需要到周岁左右。但人族肉身却有着惊人的潜力,胎蜕的修炼法,让人的精气神都有了追平妖兽的潜力。
一些灵胎品阶高的,甚至能超过妖兽。
就比如现在让嬴无忌去撞阴山要塞,效果一定比牛牛牛好,就算撞不塌,也能击穿一个洞口。
再加上真气与神魂,还有各种各样的法术,以及强悍无匹的族群协作,能轻轻松松强过大部分种族。
所以才会招致万妖围攻。
后来的事情便是天人族崛起。
人族的胎蜕秘法,一直是妖族追求的。
而白止就因为特殊原因,明明带着狐族的王族血脉,但体魄却只是普通水平。
后来又因为各种特殊的原因,被送到了嬴无忌身边,修炼人族功法,很快就到了三重十一层,然后卡在瓶颈上了许多年。
直到后来,消化了三道百家气运,又吞了许多牧野碑的血晶。
又半沉睡了这么久。
终于凝成了第一个妖胎。
嬴无忌也不知道能够对标人族的几品灵胎,但他感觉应该已经跟自己的灵胎品阶接近了。
只是。
现在他却从白止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奇特的气息。
就好像她还是以前的笨蛋小侍女,基本上没怎么变过,甚至连一点妖气都闻不到。
奇了怪了。
不过看她应该是困了。
明天再问。
却不料。
“腾!”
莫名其妙的。
白止忽然坐起身来。
一脸兴奋地看着嬴无忌:“公子!公子!我们去开启妖脉吧!”
嬴无忌:“!
!”
读者,请听我解释。
最近属实有些倦怠期,坐电脑面前九个小时,才不到八千字。
想调整一波精神状态,所以申请最近更新字数灵活点。
状态好了,还是一万。
状态不好,也不会低于七千。
(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