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李蒙也是混了多长时间的老油条,短短一瞬间就弄明白这赵贲究竟想要干什么!
副将有些惊慌:“将军!他们追出去了,我们要支援么?”
“支援个屁!”
李蒙骂道:“他违反军令,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违反军令?”
“可……”
副将无奈道:“可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想做点什么啊?”
李蒙嗤笑一声,指了指城墙下面昏迷不醒的野牛:“那你把那头牛妖给抬上来吧!”
副将:“……”
前线。
敕乐野看到还有追兵敢追过来,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本元帅审时度势,做出了最为冷静的撤退命令。
结果还真有人把本元帅当怂货了?
他算了算城墙上的射程,立马挥兵调转马头。
“给我杀!”
狄国骑兵本身也都憋着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宣泄口,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结果不曾想。
狄国骑兵团刚调转方向。
拿伙中原两脚羊也调转了方向,一边朝这边骑射,一边朝城墙那边撤退。
敕乐野嘴都快被气歪了:“他奶奶的!胡服骑射?射到你老祖宗这里来了?”
赵氏的骑兵在诸国之中相当凶勐,就是从狄国这边偷师到的东西。
他哪能咽下这口气?
当即挥兵追了上去。
只是这伙中原人坐骑实在太好,居然有些追不上。
接近了射程范围,敕乐野当即喝止不追。
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人就是想要引诱自己回城下送命。
敕乐野目光阴沉地看了李蒙一眼,直接转身吼道:“都给我全速撤退!任何骚扰都给我假装看不见!”
“是!”
狄国骑兵虽然心里不情愿,却也只能听令,毕竟那座要塞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调转方向。
全力撤退。
但那一伙赵氏骑兵比想象中的还要贱,看他们撤退,自己反而调转方向追了过来。
一边追一边放箭,而且专门朝马腚上射。
一时间马嘶声不断,不断跪地的马匹,也给撤退的狄国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骚乱。
“娘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
更何况这些性子本来就暴躁的狄国骑兵。
再加上他们的纪律性本来就不好,就算敕乐野再有威严,也总有不听的。
“娘的!”
“这些两脚羊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宰了他们!”
有一个人带头。
很快就有一群人跟随。
敕乐野暗叫不好,但一切已经晚了。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三四万骑兵调转枪头追了上去。
很快就接近了城墙弓手的射程范围。
赵贲已经兴奋到无以复加,他也没想到这些草原蛮子居然这么经不起挑逗。
自己才稍微撅了撅屁股,他们就立刻兴奋地提枪追上了。
要立功了。
要立功了!
虽说已经被追上,交战之中已经死了不少骑兵,但已经够了。
他抬起头,大声吼道:“李蒙!还愣着做什么,快点点射掩护!”
“呸!”
李蒙啐了一口,没想到赵贲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抢夺自己的指挥权。
可偏偏这点还没毛病。
城墙上优秀的弓手不少,完全可以点射掩护,等到收回鱼饵之后,再抛射对进入射程范围内的敌人进行覆盖性打击,这样就能拿到最为漂亮的战损比。
他啐了一口唾沫。
便准备擂鼓下令。
却不曾想。
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前面,并且握住了他的鼓槌。
这个人,很老。
老态龙钟的老。
李蒙有些惊讶:“罗相!你怎么会在这?”
罗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干枯的嘴唇间吐出了四个字:“覆盖抛射!”
“什么!”
李蒙悚然一惊:“可是外面都是……”
罗偃声音很虚弱,语气却极其严厉:“殿下将指挥权交给你,就是为了让你被这种罔顾军令之人挟持的么?还是说,你想放回这三万罔顾军令之人,以后去挟持更多的大黎军队?”
李蒙脸色僵了僵:“这……”
罗偃沉声问道:“可还记得殿下临走之前说过,让你关键时刻听我指挥?”
李蒙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道。
“是!”
说罢,便准备去敲抛射的鼓点。
却不曾想,鼓槌被罗偃抢了去。
不顾李蒙惊愕的神色。
罗偃沉声道:“昨晚你吃坏了肚子,该去上茅房了!”
说罢,便在李蒙震惊的目光中,径直走向战鼓。
强撑着衰败不堪的身体,敲响了一连串的鼓点。
鼓声传遍了整个要塞。
城墙上下。
所有人都惊了。
赵贲神色骇然:“疯了吧?疯了!真是疯了!我们还没撤回去,李蒙你想害死我们啊!给我停手!停手啊!不对,是罗偃!罗偃这个老匹夫,究竟想做什么?”
他吓得亡魂直冒,手脚冰凉,拼了命地想要阻止城墙上的动作。
但军令如山。
鼓声便是军令。
很快。
上万张弓箭拉成了满月,守城将士的气力,化作了漫天箭雨覆盖而下。
“扑哧!”
“当!”
“扑哧!”
“当!”
“扑哧!”
箭头穿过皮肉和撼在青铜甲胃的声音交替响起,不断有人坠落马下。
虽然是狄国士兵居多,但赵贲一行所占的比例本来就不多,换算下来伤亡率并不比狄国低多少。
即便这点伤亡率差,也是青铜甲比皮甲更结实导致的。
眨眼之间。
三万精锐骑兵竟已经倒下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依旧在被飞快收割。
赵贲目眦欲裂:“罗偃老狗,你敢!”
他一边强撑真气抵挡,一边策马朝刚才出兵的隘口冲去。
只是箭雨覆盖实在太勐,他能护住自己,却护不住自己的马。
随着一阵凄惨的马嘶声,他的战马跪地不起。
弓弦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听得人嵴背发凉。
他不会嬴无忌那般速度变态的七星步,若失去了坐骑,他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被射杀当场,要么被身后的狄国骑兵追上砍了脑袋。
心情急切之下,他一脚把旁边的战友踹下马,直接跃上马背夺路狂奔。
终于!
逃脱了箭雨覆盖的范围。
身后就只剩下了狄国骑兵的惨叫声。
只是重新逃到要塞之后,他却发现长平侯一脉足足三万嫡系精兵,居然只剩下了五千不到。
而且个个身负重伤!
他快要气疯了!
这可都是长平侯一脉的新锐力量,居然就这么折损了八九成!
他心痛地简直要滴血。
旋即化作了满腔的愤怒,当即就想冲上城墙,想要找罗偃这个狗贼算账。
却不曾想,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城墙,却看到罗偃在一个黑衣人的陪同下优哉游哉地走了下来。
“铿!”
赵贲直接拔出了马刀,径直朝罗偃冲去,厉声喝道:“佞臣逾距,竟夺军权,当斩!”
强烈的愤怒,让他不想再给罗偃任何解释的余地。
文臣强夺军权已经是大罪,就算自己当场把他砍了,事情也有转圜的余地。
赵贲怒啊!
自己的计谋好不容易成功,居然毁在了罗偃这个佞臣身上!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把罗偃一刀噼了!
只是一刀挥出。
却像砍在了城墙之上。
虎口剧痛。
马刀直接飞了出去。
罗偃身旁的黑衣人一脚踹出,把他踹出了两三丈远。
呕了一口血,脑袋一歪,便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赵贲骇然无比。
因为他已经进入了兵人境,即便是刚刚突破,也不是所谓高手能够随便拿捏的。
这个人好强!
究竟是谁?
很可惜,他扛不住这么重的一脚,自然也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机会。
城墙上下。
气氛无比压抑。
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罗偃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赵贲和逃回来的五千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令牌:“此等乱臣贼子不尊军令,立刻关押起来,听候发落!”
那五千人本来想要抨击。
毕竟文臣指挥武将,本身就是大忌讳。
但罗偃手里的金色令牌却让他们遍体生寒。
这块令牌。
乃是罗偃出发来新地之前,赵暨赐给他的新地圣令,负责新地的一切事务,见令如见黎王亲临。
不仅文臣。
就算武将也得听从号令。
所谓文臣指挥武将的大忌讳,在这令牌上根本不适用!
一开始。
所有人都以为这块令牌只是为了调动军队协助修葺城墙的。
谁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发挥作用。
城墙上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谁都知道,这回要玩真的了。
罗偃神色平静,盯着地上昏迷的赵贲,嘴角露出了一丝极其诡异的笑容。
他声音有些嘶哑,却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赵贲假传军令,致使数万精锐折损!”
“此等行径,罪不容诛!”
“三日之后!”
“当众问斩!”
听到这话。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
当众问斩!
这可是赵郢膝下最有希望夺嫡继承长平侯爵位的亲儿子啊!
众人下意识抬起头。
大雨还没有停。
但天边好似飘来了另外一朵乌云,这朵乌云不下于,却比能下雨的乌云更让人窒息。
……
远处屹立着一棵古树。
狐妖坐在树干上,赤着脚丫悠闲地晃动着。
她似笑非笑:“这个黎国,还真有点意思。”
树枝摩擦,发出了沙沙的说话声:“牛牛牛被抓了,咱们救他么?”
“救?怎么救?”
狐妖咯咯直笑:“别傻了!我们本来就不同族,只不过被联合派来执行任务的而已。既然消除颛顼印压制的密保已经到手了,便应当赶紧寻找妖脉!”
“如何寻找?”
树妖瓮声瓮气道:“妖脉应当尚未开启,我感应不到。”
狐妖揉了揉脑袋:“倒还真是件麻烦事,不过那个人族乾王说过,天人族的希望在嬴无忌身上,所以嬴无忌肯定知道妖脉的下落!”
树妖补充道:“乾王也知道。”
狐妖一巴掌打在树干的肉瘤上,全当打它脑袋了:“就你聪明!我去抓嬴无忌,你去抓乾王好不好?”
树妖沉默一会儿,摇头道:“不好!”
狐妖被逗得咯咯直笑。
本来牛牛牛被抓,她还觉得少了一个逗闷子的人。
没想到这树妖跟牛牛牛一样好玩。
只是……
去哪里找嬴无忌呢?
正当她苦思冥想的时候。
忽然发现旁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就这么跟她并肩坐着,刚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这人的修为,实在比自己强了太多。
她顿时吓得寒毛直竖,连忙向后跃了好几丈,满脸戒备地看着来人:“你是谁?”
这人大概人族三四十岁的模样。
相貌俊朗。
看起来颇为温和。
只是这种出现的方式,一点也不温和!
男子微微一笑:“我听姑娘说想要抓嬴无忌,我恰巧路过,又恰好知道嬴无忌在哪,所以就现身准备告诉姑娘,姑娘千万不要有敌意!”
“哦?”
狐妖上下打量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子笑容温和:“姑娘可以打听打听,我的名字叫姬峒,乃是如今中原的并肩王,虽然无甚功绩,但好在品性上佳,从未说过谎,所以有很多朋友。”
姬峒目光无比友善,补充说道:“我觉得!姑娘就是我下一个朋友。”
……
暝都!
安邑!
姬姓联盟已经疯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偷鸡捡漏的占城行动,居然变成了谁都没想到的攻城战。
守城的哪一方,并不是直接从安邑传送过来的那些看守镐京旧都的军队。
而是实打实的赵氏精锐。
更恐怖的是,这匹赵氏精锐足足有十万人之巨,而且带兵的……
居然是赵宁!
所有人都要疯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怕是夺城战呢!
这攻城战是几个意思?
守城的,是赵氏的十万精兵。
他们想要把安邑攻下来,就至少要付出几倍的兵力才有可能。
可是上哪来这么多兵力?
他们不明白。
为什么赵宁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带兵去驻守阴山要塞了么?
狄国几十万骑兵可不是吃素的,凭空调来了十万精兵,是直接放弃防守了么?
是他以为十万精兵足以守下一座泥湖的要塞。
还是他认为新地守不住,还是暝都安邑更香?
亦或者他认为姬姓联军比狄国骑兵更好对付?
几种猜想都有可能。
总有对的一个。
但现在猜没猜对已经完全没有影响了。
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安邑打下来。
赵氏的防御,实在太勐了。
攻城战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
姬姓联盟占据地形的劣势,损失相当惨重,甚至无可奈何地选择了避战。
在想到应对策略之前,是绝对不可能再进攻了。
双方很快就进入了休战状态。
只是赵氏的士兵在安邑之中有房住,姬姓联盟的人就只能在城外风餐露宿。
半宿的情绪酝酿下来,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破晓之际。
军机大营。
姬姓各家的指挥已经彻底绷不住了,整个军机大营就跟菜市场一样乱哄哄的。
每个人都不知道是在讨论对策,还是单纯地发泄心中的怒火。
“这究竟
是怎么回事!”
“赵氏是真的要放弃新地,跟我们在暝都死磕到底了么?”
“赵暨真是疯了!新地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开荒,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还是他们害怕狄国军队与大妖联手,自己主动放弃不玩了?”
“难道他们想捡软柿子捏?”
“我们看起来比狄国骑兵弱么?”
“我是真的不明白,赵氏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十万面镜子。”
“新地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莫非那座泥湖的要塞,真的把狄国军队挡住了?”
除了不理解。
就是不理解。
正当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两道人影凭空在军机大营出现。
众人分分行礼:“见过王爷!”
姬峒脸上依旧挂着不骄不躁的笑意:“诸位辛苦!本王听诸位在说新地之事,现在可以不用说了!”
“王爷什么意思?”
韩猷皱眉问道,如今他跟韩赭的家主之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他可不会轻易放弃立功的机会,所以这次主动请命出战暝都,总不能跟废物大哥一样无功而返吧?
姬峒微微一笑,便把阴山要塞的事情讲了一遍。
所有人都被干沉默了!
那座泥湖的城墙,居然真的挡住了?
以前他们觉得泥湖的城墙是个笑话。
却不曾想,笑话居然是他们自己。
一时间。
所有人都郁闷了。
赵氏不仅守住了新地,而且还悄摸摸地占据了安邑,简直是赢麻了!
那我们呢?
什么都么有?
我们应当如何,才能从赵宁手中抢回安邑呢?
姬峒似乎看穿了众人的难处,不由微微一笑道:“诸位是不是忘了,我们周王室还有一个人在暝都安邑内部?”
“什么!”
众人悚然一惊。
不过在座都是姬姓各家的实权人物,经历的内幕可一点都不少。
那时借着修葺牧野碑的名义,周王室一个人杀了双胞胎兄长,用兄长的身体掩盖住了他自己从牧野碑前进入暝都的事实。
姬峒澹笑:“本王能联系上那个人,并且让他布下小型的传送法阵,我们大可以一个一个进去,等到全员到齐之后,就跟赵氏在安邑成里打巷战!”
听到这个说法。
众人眼神齐齐一亮。
若真能做到如此,姬姓获胜的希望必将大大提升。
毕竟这次姬姓联军可都是各家实打实的精锐天才。
怎么可能敌不过赵氏。
更何况赵氏的镜子都不知道从哪拼凑来的,质地一定粗糙得很,实力肯定会被削弱很多。
不像姬姓联盟这边,全都是优质的铜镜,甚至还有无比金贵的玻璃镜。
巷战本身就无比考验单兵实力。
姬姓精锐,总不能连镜子粗糙的赵氏士兵都不如吧?
不会吧!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