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嫣然一笑 机器猫 4593 字 11个月前

这一笑直笑得那两人心神荡漾,年轻的厚着脸皮拉住她的右手道:“也不想怎么着,就是看得到美人,听得到小曲儿就成呗。”

陆嫣然任他握着,不愠不火地道:“二位爷明儿早些来,就见得到美人了。”

“明儿不成,就今个。”

陆嫣然单手托腮,故作为难地道:“可是今天的人太多了,二位爷是客,其他也是客,小女子哪一个都不好得罪,您看可怎么办好呢?”她眉尖轻蹙,大眼睛眨呀眨的,再加上幽怨的语调,当真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疼得不得了。

那年轻的手抓得更紧了,垂涎道:“俺们也不为难美人,今儿这曲儿不听也成,你陪俺哥俩一宿,俺们就满意。”

“这样啊——”陆嫣然拉长尾音,状似思考,缓缓站直身子,抽出右手,突然翻手给了那年轻的一巴掌,脸上依然笑得甜甜地道:“做梦!”

两人急了,站起来就要动手,忽觉膝上一麻,单腿跪倒在地,撞翻了桌子。

陆嫣然侧身躲过翻倒的酒水,冷冷一笑道:“错是应该认的,下跪就不必了,姑娘我还怕折寿呢。”庭外两个保镖迅速站到她身边。

年长的骂道:“他奶奶的,是谁暗算老子?”刚要起身,另一个膝盖也一麻,跌了个狗吃屎,刚好压在同伴身上。

陆嫣然俏脸一寒,喝道:“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是。”保镖上前架起两人。

“等等。”陆嫣然又道,“把他们带到台前去看文昭姑娘一眼,别出去说我倚笑楼怠慢了客人。”“是。”保镖捏着两人的穴道,拖到台前。

文昭身边的丫鬟扬声问:“看清楚了?”两人大穴被治,只有点头的分儿。那丫鬟道:“看清楚了就滚!”保镖将两人拖出庭外。

陆嫣然挂上灿烂的笑容,全场作揖道:“抱歉抱歉,打扰众位的雅兴了,一会儿嫣然亲自唱上两曲,给众位客官压惊。”

文昭已到筝前坐好,不等陆嫣然示意,便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顷刻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陆嫣然看了眼南宫叶,他依然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端着自己的茶杯,对着翻倒的桌子,细细地品茶。

她眯眼一笑,命人将桌子扶好,又拿了坛好酒,沏了壶好茶,自己就在他身边坐下,亲自帮他斟了杯酒,举杯示意,先干为敬。

南宫叶不经意与她眼神相对,仍抑制不住心跳脸红,急忙低头喝酒。

陆嫣然放下酒杯,凑近他轻声道:“多谢相助。”

她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脸上,鼻端萦绕着那股轻柔的馨香。南宫叶又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低声道:“是我多余了。”刚刚教训那两人的第一下是他点的,第二下却是有人从后面用花生弹中,想来自有高手暗中帮她,不然她也不会这般有恃无恐,看那些保镖的身手也不是寻常的打手,这倚笑楼中,当真卧虎藏龙呢。

陆嫣然见他耳根都红透了,不由兴起逗弄之心。看他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好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动不动就脸红。她将椅子挪近一些,双手托腮,盈盈双眼勾魂儿似的盯着他瞧。

这男人长相十分端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饱满的天庭,英挺的剑眉,炯炯有神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丰厚的嘴唇,连耳垂都长得又大又厚,虽不若他那个同伴俊美,但浑身上下都透着浩然正气。命相上说:这样的人长寿而且有福。看他的坐姿和谈吐,显然有着很好的教养,这种人到倚笑楼来干什么?难道他也和许多世家子弟一样,穿着衣服人模人样,脱了衣服就是禽兽?不像,大大的不像!

南宫叶被她盯得坐立难安,幸好此刻文昭弹奏完毕,他抬头跟着众人用力鼓掌,借以避开她的注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文昭弹了些什么。

陆嫣然起身道:“公子,失陪了。”

他暗中舒了一口气,再被她看下去,他身上就要着火了。

陆嫣然等文昭谢了幕,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台,抱起琵琶轻轻拨弄两下,笑道:“好久没唱了,生疏了许多,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唱什么好。”

庭中除了赶去与文昭姑娘单独会面的几个,其他人都坐在原地不动。一些熟识的客人纷纷叫道:“唱《春江花月夜》。”

“唱《平湖秋月》。”

“唱《小冤家》吧。”

有人笑道:“那还不如唱《十八摸》呢。”

陆嫣然跟着笑道:“《十八摸》我是唱不来了,这位爷想听,待会儿我让苏苏唱给您听,保证您听了浑身都发酥。这会儿就唱首《小冤家》吧。”

她轻挑慢捻几下,缠绵的音调由指腹和琴弦之间滑出。她轻启樱唇,柔腻诱人的嗓音在前厅内回荡——

小冤家,你知道吗,我还在等你啊。等你的情,等你的爱,等你说过的话。

老妈妈,整天骂我,是个大傻瓜呀。男人的情,男人的爱,都是骗人谎话。

小冤家,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一直都不回答。

小冤家,你曾说过,最爱的是奴家。做了嫁衣,做了盖头,我在等着出嫁。

老妈妈,她笑我说,做梦石头开花。你的冤家,已经娶了,外甥女的干妈。

小冤家,小冤家呀,你骗得我好苦。流过的泪,湿透的帕,数都数不完哪。

小冤家,你还在哪,傻站着干什么。你离了家,你离了她,来我的被窝吧。

她一面唱,一面眼波流转,时而期盼,时而嗔怨,时而含羞,时而愤恨,时而柔情婉转,硬将一首淫秽小调唱得声情并茂,缠绵悱恻。她唱到最后一句,前面的几排人站起来呼哨叫好,众人只见她笑颜妩媚,而南宫叶却听得出她声声都是怨,声声都是诉。

琴声停了,她轻掠鬓边散发,道:“再给各位唱一首《生生断》,嫣然就要到后庭去招呼客人了,不然那边的爷们儿要怪我怠慢了。”

话音落,琴音起——

国难当头硝烟弥漫,十年家园生生断。

颠沛流离四处辗转,至亲骨肉生生断。

十四卖身烟花艺馆,芳华清白生生断。

情郎薄幸望断心肝,爱恨痴怨生生断。

醉生梦死卖笑寻欢,人性尊严生生断。

姐妹相欺绫绡互冤,恩义情仇生生断。

一肩担起罪恶深渊,终身自由生生断。

哭也是欢笑也是欢,无心无情天理难断。

唱这一曲时,她终于不再笑,但也没有哭,只是木然地望着前方,无意识地拨动琴弦,无意识地唱着。琴声停了,她起身就走,甚至没有谢幕。

南宫叶不由自主地起身。

一个小丫头匆匆过来道:“公子,您……”话未说完,惊呼一声,“恩公,原来是你。”

南宫叶仔细打量她,认出她是两个月前在湖畔与梅战一起救的那个小姑娘,不觉疑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给了你银子叫你回家么?”

小姑娘垂头道:“我没地方去,回了家,叔叔还是会把我卖掉。幸亏陆姑娘好心收留我,让我在这儿当个打杂的丫头,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南宫叶心道:原来如此。当日她不是说懒得管闲事的么?

小姑娘见他不做声,犹豫半天,先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梅公子怎么没跟恩公一起来?”

“哦,他去了沙城。”南宫叶心不在焉地应她,再看前面,已不见了陆嫣然的身影。

小姑娘道:“恩公在找陆姑娘啊。”

“没,没有。”他搪塞道,“我该走了。”

小姑娘赶忙道:“陆姑娘说了,叫我带恩公到雅间,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今天晚上一切花费都算陆姑娘的。”

南宫叶摆手道:“不必了,我来这里,只是想见见文昭姑娘。”

“这样啊。”小姑娘沉吟一下,“您先跟我来。”

小姑娘带他进了二楼西厢的一间屋子,道:“您先坐,我找陆姑娘说去,看今儿文昭姑娘能不能见您。”

南宫叶点头,在桌子旁边坐下。室内布置得十分雅致,一张小巧的方桌,桌上一套茶具和一副棋盘,床铺用白纱帷幔四周包住,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南面墙上挂了一幅水墨山水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原来青楼中的雅间也可以这样简单朴素。

门外脚步声响,南宫叶警觉地站起身。陆嫣然推门进来,面色潮红,额头鼻端隐有汗迹,显然在外面忙得不可开交。她不等说话先扬微笑,施了一礼道:“这时辰客人最多,怠慢公子了。”

南宫叶拱手回了一礼,“不妨,是我给姑娘添麻烦了。”

“您这话儿怎么说的,到了我倚笑楼就都是我陆嫣然的客人,何况方才我还欠了公子一个人情。”她指着椅子道:“您坐呀。”

“哦。”南宫叶在原位坐下,心里却颇觉郁闷,只因为她那一句“到了我倚笑楼就都是我陆嫣然的客人”。

她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道:“还没请教公子贵姓。”

“在下洛阳南宫叶。”

她格格一笑道:“那日您在楼下,我在楼上,您自称在下。今日你我同坐在一间屋子里,您怎么还自称在下?”

南宫叶听她提起那日,猛然想起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情景,脸上立即红了。

陆嫣然又笑了,瞅着他道:“来我这里的客人多了,还没见过像您这么容易脸红的。”

南宫叶低声道:“我不想做你的客人。”

“我知道,看您的样子也不像寻欢买醉的人。您找文昭是吧?今儿她身体不适,见不了,等她身体好了,我优先安排你见。”她突然面色一正,“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文昭是我倚笑楼的台柱,你跟她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不管,但是你若伤着了她,我就不能不管了。”

她一个文弱女子,说这几句话出来,自有股凛然的威慑之气,竟有些像自己的祖母,仿佛她维护的不单单是一座青楼的利益,而是一个家族的名誉。

她见他怔忡,顷刻间又笑靥如花,起身道:“南宫公子既然来了,就留下玩玩,我找个好姑娘陪您,再给您上壶好酒。”

“哦,不。”南宫叶急忙起身,“多谢姑娘美意,在下告辞了。”

“哎?”陆嫣然挡在门口,“公子这是看不起我陆嫣然还是看不起这倚笑楼?”

“不,不,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实在是,实在是……”被她剪水秋眸一瞅,南宫叶的谎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据实道:“实在是不宜在此久留。”

她冷哼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看不起这倚笑楼了?既然如此,我就不难为公子了。”说罢闪身让开。

“陆姑娘,在下并非看不起倚笑楼,对姑娘更是敬佩有佳。只是生在世家,身不由己。”他轻叹一声,甚为无奈。

陆嫣然看他神色,当真是苦恼得紧,释然笑道:“公子倒是个老实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比那些口是心非的嫖客们可爱多了。好,就凭这,下次公子来时我叫丫头接您走花园小门,直接到文昭的阁楼。”

“多谢姑娘。”南宫叶推门欲出。

陆嫣然叫道:“公子?”

他回头,她指着临湖的窗子道:“公子若不觉得委屈,不如从这里走吧。”

他摇头道:“今日我既然从大门进来,就要从大门出去。”

陆嫣然看着他抬头挺胸地走下楼梯,穿过前庭,待要出月亮门时,回头朝她望了一眼。她回给他一个恬静的笑容,低喃道:“真是个憨人。”转过身来,收敛笑容,又摇头自语道:“可惜这世上憨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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