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教导过喜荤一件事,虽然喜荤记不清原话,但大致意思还刻在脑海中。
那句话说的是,不要在早晨空腹,否则噩梦会成为现实。
喜荤至今尚未领悟这句话隐藏的深意。这大概率是一句俚语,有充分的事实经历为其背书,所以他始终将其奉为圭臬。除非当日实在疲倦,喜荤绝不会错过第二天的早餐,今天也不例外。
以往这么做的时候,他从不感到别扭。
那是因为从前他一个人生活在这间小屋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身边多出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使他用餐不得不矜持起来,更让他觉得不协调的是,哑女从不吃早餐,她甚至很少吃东西,每次把食物塞进口中都极其敷衍。
敷衍谁呢?当然是敷衍他。
喜荤逐渐意识到,哑女不食早餐,是因为她畏惧白昼。
这种畏惧并非源自生理,因为她偶尔也会来到外面享受日光浴。
这种畏惧源自心理。
哑女仿佛活在彼岸,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了夜晚和梦境。早餐是濯洗黑夜的途径,而她拒绝通过。
她的白天和晚上无异。
喜荤砍柴、种地、搭建筑物时,她就盘膝坐在屋内,闭目养神,像一尊泥塑木雕,纹丝不动如同睡着了。
喜荤偷偷看过她,发现她甚至不在呼吸。
喜荤很好奇,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毕竟是生活在仙界的凡人,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修仙的秘法诀窍,他知道络日城修士每天晚上都需要修炼名为“净气诀”的吐纳法,他们将外部的气息纳入体内,之后就不断在体内进行气息的循环往复。
这跟哑女所做的事如出一辙。
喜荤明白哑女也是一名修士。这点毫无疑问,他从没问过,哑女也从没主动表示,两人心照不宣,维持着互不干扰的默契。
哑女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周,他们逐渐完善了独创手语,如今可以表达更多意思,有时候,哑女只需打手势,就能传递信息,而喜荤能准确无误地翻译出来——这让他产生了莫名的自豪感。
哑女告诉喜荤,自己正在被人追杀,需要在雾衍殿境内躲避一段时间,但具体多久,没有确数。
喜荤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做些什么,她说不用,这里很安全。
“我今天要去阵法师父那做功课,傍晚才能回,你自己小心!”喜荤匆匆塞包子进嘴巴,糊黏糊黏地说道。
哑女点头,手指动了动:我。小心。
——就是我会小心的意思。
喜荤立刻出发,前往芦荟观。师父总会重罚迟到的人,他从没被处罚过,却见过修士受罚。
哑女目送喜荤远去,尽管那双灰白的眼睛空洞无神。
然后她返回床榻,继续闭目盘膝。
而她的神识,进入了另一个领域。
这是海云第三次进入这个领域——
自在地。
这片雾气组成的世界,居然也拥有名称。
海云独行其间。
他只有一个人。
自在地是神识栖息的地方,与人的精神紧密相连,换言之,即便是融合进自己身体的郭槐也无法进入海云的自在地。这也是海云无法得知郭槐在自在地经历的原因。
神识是修士的精神力量,一旦修出灵根就拥有了神识,自在地则是神识强度的具象化反映,海云的自在地一片荒芜,意味着他的修为非常低。这点到不难理解。
难理解的是,为何进入仙界后,从未有人向自己说起自在地的存在?如何让自在地变得繁荣,不该是修士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吗?
带着这个疑问,海云一边思索,一边向自在地边缘前进。
“每个人都拥有无限的天地,我们的肉体是滞重的,但神识却能在宇宙之间自有翱翔,这便是自在地出现的意义,它由我心塑造,亦塑造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