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如凌思遐,也不禁感到心烦意乱。她还没出手,却觉得自己的所有路数都被看破,海云的眼神像是在告诉她:你无路可逃!
她不敢相信,这短短一瞬之间,她和海云的身份调换了。
她成了猎物。
而海云,成了猎人。
血海之中,最后只剩下两个人。
连觅右手持双头叉,左手拧断一个高个子武者的脖颈,咔的一声,颈骨就断了,那只纤细而温雅的手根本不像武者的手,但它杀光了所有阻碍者。
只剩最后一人,就站在她面前。
连觅慵懒地抬起眼帘,不屑一顾的声音从嘴中飘出。
现在明明狂风大作,可她的声音拥有一种力量,似乎能抚平一切躁动。她的声音并不大,不用吼的,也不可能用吼的,只是像日常说话一样地开口了。
“当年捡你回金莲,还从没想过,你我之间也有刀剑相向的一天。”
连觅的语气中透露出农夫与蛇的自怨自艾。
连轼非心头紧缩。
连觅曾答应过她,要将她当亲生女儿抚养,她从来不提当年的事,而是掩埋那段历史,掩埋在时间尘埃下。可现在,连觅却主动说起了。
这证明什么呢?
连轼非抹掉嘴角的血。
证明眼前这名女子,不再是那个爱自己的母亲了。
连轼非吼道:“她不会这么说话!把她还回来!”
“轼非,你太天真了。我一直是我,一直在这。只是,你从来不认识真正的我,仅此而已。”
“住口!”连轼非举起金莲,锋利的花瓣切断了雨。
“你是觉得,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当然不知道!睁大眼睛看看,这全是你害的!你杀了数不清的武者、朝中重臣和江湖人士,你被下蛊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下蛊?”连觅的自信永远不会消散,“我很清醒。”
连轼非胸口涌动着愤怒,难以言喻的愤怒,能烧干她的内脏,扭曲她的面容,让她不住地颤抖。
她无法再忍受眼前的女子。
这个人面兽心的怪物侵占了母亲,她最爱的人,在用最熟悉的语气说最恶毒的话。
“我要……我要杀了你!”
连轼非感觉牙根被咬断了,口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是内伤的血,还是其他的血?
听闻此言,连觅却点头了。
这一瞬间,连觅的意识似乎又恢复正常,眼巴巴地渴求一死。
连轼非有些迷茫,呆呆立在原地。
暴雨浇灭了怒火。
她分不清,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谁。
泪水混杂着雨,齐刷刷地从脸颊落下。
连觅露出苦笑,看起来相当无奈。
“啊啊……”
母亲淡漠的叹息和她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样。
那个燥热的下午,连轼非撑着竹杆,随地捡的,饥肠辘辘的她昏倒了,意识尚存时,听到一个陌生女子的悲悯,女子叹道:以后你跟着我吧。
恍惚间,连轼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她觉得身体热热的,是漠北的太阳吗?
那可一点儿都不温暖,毒辣得像吃人的蛇。
连轼非感觉大脑在发烫。
她低下头,看到双头叉贯穿胸膛,轻轻搅动一下。
连觅面无表情,注视着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注视她犹如一片落叶,飘荡,倒地。
少女的左手松开了。
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从掌心滚落。
连觅放眼望去。
原来是一枚金莲花耳坠。
“说起来,这还是我锻造的。”
雨水打湿了连觅的脸庞,她捡起耳坠,没再回头看少女一眼,默默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