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里头走了两进院子,左手边院墙下有一棵高大的,不,准确地说是很长的一棵红桦树,因为它已经横倒在地上了,树干的上端栓着一根粗绳,旁边地上放着锯、斧等工具。一般伐院里的树,尤其是贴近院墙的,都要先用工具在树干一侧砍锯出一个凹槽,然后用绳子控制方向,把树拉倒,树枝上火红的树叶散落了一地,像是在院子里铺上了一层华丽的衣裳,倒也别有一番景致,几个伐树匠人正在把它大卸八块,方便用独轮车运出去,一旁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在指挥这些人干活。
魏国公府有此南方树种自不必说,魏国公和宁国公同为开国文武二大臣之首,圣眷极厚,且魏国公与宁国公不同,宁国公是圣上的谋士和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魏国公自然也是臣子,可在这臣子关系之外,还有兄弟之实,府内一应器物多是圣上赏赐,区区几株红桦树实乃毫枝末节的小物,看到这一幕,之前黑衣人的活动轨迹我想我已经大概明白了。
不过,看到这树和这些忙碌的匠人,我心中似乎又盘算明白了另一件事儿,那些躲在暗地里的跳蚤,引我在羊杂铺和南岭药铺之间来回奔波费神,恐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防止我在短时间内直接追查到魏国公府上这条线索,不过,一切还不好说。
到了内堂,魏国公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袍子只穿了一半儿,光着右半边膀子,肩胛骨旁缠着厚厚的绢帛,绢帛上渗出了不少血迹,看样子受伤不轻。
寒暄一番,问起缘由,听魏国公说,前日入夜后进宫面圣,回到府中,刚走过前院,一只利箭射过来,躲避不及被射中了右胸,刺客在树上身影一晃翻出去了,府中护卫搜查了一整夜,几乎将整个择善坊都翻了一遍,也没见到刺客踪影。
“大侄子,适才我府中人刚刚通报于我,说京兆府的人诬陷你杀了他们的少尹大人,我说绝不可能,正准备上奏圣上,没想到说曹操曹操便到。”魏国公笑着说道。
“哈哈,我这是去也快,来也快,怎么着,杨叔叔,看贼人这准头,没伤筋动骨吧?”我说道。
“那是,等我抓着这小子,剥皮拆骨也要问问他,我浑身上下哪个地方让他瞧着不顺眼了!”魏国公说道。
“不劳您大驾,这小子已经死了,昨日一早被人发现埋在了魏王池旁边的树林里,杨叔,不是你派人干的吧?”我试探道。
“就冲他跑到我府中刺杀我这一条罪,当场格杀也没人敢说什么,要是我干的还用的着偷偷摸摸的,当众就砍了!”魏国公留了长髯,以往都是用右手捻须,现在右胸伤着,便只好用左手生硬地捻须,用一种悠然的气质示意他光明磊落。
“那是当然!可有一点您肯定不知道,这刺客是前朝叛臣史友闻的部下。”我说道。
“史友闻?就是多年前被我打得全军尽没的史友闻?”魏国公道。
“对对,就是他,后来又跑到西南拉出来一支队伍来,不是还围了藩王的府邸。”我说道,“而且这人是东瀛人!”
“什么?!东瀛人!不会吧?”听到东瀛人这几个字,魏国公陷入了沉思,似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东西,沉思时,看到了刚进门,在我一旁端端正正坐着的云其,这才开口问道:“大侄女,你也来了,哎呀,刚才你老叔光顾着和你哥说话了,这么个大姑娘愣是没看到。”
云其回道:“您现在眼神这么差,要是再上阵打仗连对方多少人都看不清楚,岂不是要贻误军机大事。”
“这丫头,说话还是呛人,哎,你们俩什么时候办婚事,老叔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呢。”魏国公道。
魏国公突然没前没后地这么一说,云其的脸顿时涨的通红,急道:“谁要办婚事了,明明是你想娶老婆了,拿我俩打趣。”
我听云其这句话,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被呛死,这丫头说话是呛人,虽说魏国公在我们面前爱开玩笑,可作为小辈儿,哪儿能这么跟长辈开玩笑呢。
魏国公反倒一脸疑惑地说道:“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俩从小就订的娃娃亲,没人跟你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