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量着他,长到胸口以下的胡子,半花半白,头发胡乱地盘成一个髻用筷子插着,一袭粗麻长衫,最有意思的是,他的靴子和下装整整齐齐,但上半身的长衫却敞开着,袒露出鸡胸骨一样的身体,对,可以说是鸡胸骨外包了一层皮而已,一边看着我们,一边用手在腋窝和肋骨的位置上搓来搓去。
皇甫大师也不客套,更不问来人是谁,所来何事,就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迎入的手势,把我们三人请入院内,倒弄得我们像是私闯民宅被发现的贼人一般,浑身不自在地进到了宅中,这怪异的举动以至于皇甫泰和卫蹬全神戒备,卫蹬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生怕这老头会随时发难,我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把手从刀柄上拿开。
我们刚进入院内,皇甫唯明便砰地一声随手把门推了回去,撞在门槛上又反弹了回来,也不管门关没关严,转身就走,从我们中间穿过,就当我们几人是不存在的一样,自顾自地走到内堂门口,又转过身,右手像是赶鸡撵鸭一样的手势,随手往里划拉一下,便是示意我们进内堂,我等三人还愣在原地,看到他背对着我们不动,才明白过来这是在等着我们进去,便快步赶上。
走到院子中间时,远远地透过侧院小门看到偏院的一角,偏院里有棵高大的榕树,树下有个土黄色的低矮建筑,像是个露出地面一半高的地屋或者是土台,上头还安有一扇小窗户,只是略瞟了一眼,我们便继续往里走了。
“随便坐。”皇甫唯明一声招呼,我三人便在客位上坐定。
他又自顾自地开始泡茶,我瞧了一眼,皇甫大师用刚搓过腋窝的右手随意地在茶瓮里抓出一把茶叶,夹着茶叶沫子,洒到三个茶盏中,抄起水壶沏上了三盏茶,“来端。”他边沏茶边说道。
“我去我去。”卫蹬起身,去端那三碗碎沫子过来,尽管我们并不太想喝。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声名在外,郁郁不得志了。”皇甫泰凑近了我,微动着嘴唇说道。
卫蹬把茶盏端过来,自己拿起一碗喝了起来,我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也不知道卫蹬刚看没看皇甫惟明那只抓茶叶的手干了什么,可又不好出声提醒他。
皇甫泰又凑近他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年纪轻轻,能连升几级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了。”
卫蹬问:“为啥?”
皇甫泰吐了口痰,说道:”你就是我们辽东人过年吃的年糕,跟谁都能黏糊到一块儿堆里。”
卫蹬刚想还嘴,皇甫大师吸溜着一盏茶汤过来了,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客座上,右脚放在地上,左脚踩在椅座上:“说事儿,什么事儿,说。”
我等说明来意,皇甫大师说,前朝那些人不识他的大才,让他到工部去做一个屁事儿不干的闲差侍郎,“不干正经营生,只会做官,就等于屁事儿不干。”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在说自己还是在骂我们。
他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皇甫泰,皇甫泰道:“别看老子,老子是从北疆一路拼杀出来的将官,实打实的,老子干的如果不是正经营生,还能有这太平年月让你们去盖房子?”
本以为皇甫大师会呛上两句,没想到他说:“说的也是,你们算是干正经营生的,多谢你们进城的时候给老子留了一颗狗头。”
卫蹬还是照例先捧上两句,方便后续套话:“皇甫大师,您客气,您在京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离阳城不就是出自您的手笔,就连那皇城还有宫里的物件,那不都是您老的杰作?晚生佩服,那真是···”说到这,卫蹬突然词穷了,便干脆站起来作了一揖,示意对方自己之所以没说下去,实在是因为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对他的钦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