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城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也仅仅是有一点，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没让那种眼神在眼睛里停留太久，便笑了笑，说：

“我跟他的关系，圈内好像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上哪听说的小道消息？”

孟云达听出了他的试探，并不接茬，只喝了口茶：

“这圈子里，只要有人知道的事，那就不能算秘密了，老刘，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天真。”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出这么高的价码？我做事什么风格你应该很清楚，利益交换可以，资源整合置换也没问题，但有风险又不知根知底的事情，回报再高我也不做。”

“你们无双影视这些年也拍过不少人情戏，不过，压上这么多的还是罕见，反正我几乎没听说过——我这正值壮年的，应该还不至于老年痴呆记错事吧？”

人情戏分很多种。

往前一些年，不少煤老板或是暴发户都有自己看中、喜欢的女明星，有的是想追求人家，有的就是纯粹的想捧自家小蜜，总之，两个字，砸钱，就完事儿了！

砸钱能攒出来一个剧组，主创全是奔着钱来的，没人跟钱过不去。

有人被砸大价钱捧红，有人得到了充足资金拍喜欢的剧本，甲方还不管事，大家说这个剧本好那他就乐呵呵地点头，戏份啊剧组筹备啊镜头啊全不管，钱给你，你把我家那口子拍得美，你就牛逼！

大家都高兴。

这种资方投的人情戏那就很招人喜欢，因为他们选中的女明星，演技先放一边去，至少往往好看吧？花瓶一点无所谓，人家只要求把塞进去的人拍好看就行，其余一概不指指点点，嘿，反而这种情况还真能拍出来一些好看的东西，捧出来的脸蛋也是正儿八经一水儿的帅哥美女。

往后看看，那时代就变了，煤老板简单粗暴的颜狗标准不复存在，影视市场的暴利被那群鬣狗般的资本们看见，资本选人的方式就更加简单——捧你可以，听话就行。这也导致娱乐圈里那些所谓“资本的丑孩子”层出不穷，用稀烂的演技和颜值疯狂污染观众的视网膜，他们不一定被潜过，但一定很听话。

至于听的是哪方面的话，这就有很多说法了。

无双影视起家之后，还是稍微要脸面的，说好听点是爱惜羽毛，说难听点，他们是担心自己的金字招牌染得雀黑擦不干净，以后再难拉到投资。因为这个，就算是拍人情戏，他们也有自己的要求，比如剧本修改权限大头一定得在自己手里，如此，即便有艺人自带编剧进组加戏，无双这边也有一定的控制权限。

所以这些年，无双影视出品的最烂的片子，在某瓣评分也有五分以上，扑得悄无声息，也没烂到全国瞩目，就是平平无奇地扑掉，这也多亏了市场部和公关部的努力。

公关、水军、营销策略得费多大功夫出方案并且完美执行，才能让舆论忽略掉无双影视出品的烂片，把这些片子全给整隐形了，硬吹个“无双出品必是精品”的loa？

然而就是这样爱惜羽毛的刘双城刘董，现在居然说，想要什么艺人就给什么艺人，各种资源管够，只要不把人全要走，一切都可以答应。

这不就跟白日撞鬼一样离谱吗！

尽管孟云达没有把话全部摊开来说明白，但刘双城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刘双城转了转自己手上带着那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玉扳指。他穿的是身黑色带鎏金暗纹的唐装，脚上也是双布鞋，腕上缠着串佛珠，跟那玉扳指结合起来看看，活脱脱就是一位大佬模板打扮。

他笑起来很和善的样子，压迫感却很强，但凡面前换一个人，都得被他的气势稳稳压住，可他面前坐着的是孟云达，对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电视台台长，没有刻意摆谱，气势却一点不弱。

“老孟啊，你这就是真的误会我了。”

刘双城开口，模样十分诚恳，语重心长：

“我一直很看好你们川南台啊！想想看，咱们俩年轻的时候，川南台就是国内地方台的前三，后来爬到了地方台龙头的位置就再没下来过，这综艺水平哪怕是跟央台比也可以说碾压，多少年轻人都是看着川南台的节目长大的，是不是？”

“现在进入了流量时代，你们台里的综艺策划也跟着时代进步，你看，又是跟国外节目买版权，又是创新搞直播节目的，赚得那是盆满钵满，唯一的弱点，也就只有自制剧这一小块了。”

“要我说呢，川南台其实完全不必在意苹果视频自制剧这个板块，既然综艺是长项，就好好做综艺嘛，何必非要舍本逐末？不过我也理解，隔壁几个网络播放平台，靠着自制剧拿了很多融资，都在筹备要上市了，发展前景很好，谁看了都眼热，苹果视频想分一杯羹，太正常不过。”

“正好，最近剧圈市场火热，我们无双影视也有意在各个平台里选择一家加盟，现在是试水，如果合作顺利愉快的话，以后我们也愿意跟平台签竞业协议，拍摄的电影下映之后给出独播版权，当然了，电视剧啊网剧啊，这些也都是可以商量的，你觉得呢？”

孟云达垂下眼皮喝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

刘双城的意思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

他在威胁自己。

以无双影视在业内的地位来说，只要他们发出一个打算重回电视剧圈的讯号，别说各大网播平台软件了，就是许多电视台也会闻风而动，争取合作优先权。

如今时代和市场都变了，早就不是过去那种剧组主创到处去电视台找人脉关系求着别人给个好价钱买的时候。如果电视台不愿意买，他们还有好几家竞争中的网络播放平台可以选择，货比三家互相选择，平台在大浪淘沙地挑剧，剧方也可以挑平台嘛，总不至于那么多地方还卖不出去一部剧，哪怕是给人充片库呢？

自然，无双影视出品的剧根本不愁卖，更何况后面还有个连带的协议——如果合作顺利，以后就签竞业协议给独播权。

哪怕是十部里只能出一部年度爆款，这对平台来说也是赚翻了！

当年有一家公司，老板都破产跑路润去国外了，员工们都很绝望，感觉马上就要失业，结果突然发现公司手里还有部古装剧版权，还是那种老少咸宜的电子榨菜类的电视剧，此剧自播出以来就从来不缺人看，即便已经在各个卫视来回放了好几圈也照样有收视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