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住你们长什么样了。”
虽然是笑着在说话,但他现在的表情太疯了,让人看不出来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被他盯上的人都愣了愣,下意识松了松手,往后退了半步。
院里的孩子从来都不怕事,说要打架就一定会打。可打架归打架,王树这人是不是太疯了?动不动就说晚上趁着没人捅刀子……问题最大的是,他是真能干出这种事来的!
王树从地上爬起来,脸也没擦,就冲着夏苗笑:
“愣着干什么,走哇!”
“对街那条巷子里有个卖糍粑的,好吃,我卖废品攒了点钱,带你去吃。”
夏苗毫无波澜地点点头:
“好。”
两人就这么走了,只留下一堆孩子面面相觑。
阳光福利院并不算小,刚才打架的位置在福利院的最中心,周围都是各种小教室、食堂、宿舍,现在人多是因为这里有游乐设施,很多孩子没事都会来这边呆着,又能跟人一起玩又能晒太阳。加上今天周末,已经开始上学的孩子也难得清闲,所以人格外多。
在院子的东南角落有个小门,是铁栅栏门,门外是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办公处,还有食堂的后厨。
门口站着三个人,将刚才的争端尽收眼底。
“院长,这里面的孩子还挺有本事的嘛。”
一个中年男人冲旁边笑了笑。
这三个人中,站位靠近的一男一女明显是夫妻,打扮看起来都很洋气。
女人穿着碎花裙、画着全妆,手里提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皮包,脚上是红色的鱼嘴高跟鞋,即便面容平庸,经过这样一装扮,看起来也贵气十足。男人穿着西装打着条纹领带,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被梳成往后的大背头,光滑无比,发蜡多得连蚊子都站不住脚。
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跟那丈夫年纪相仿,但显然没那么有钱。尽管衣着打扮已经尽量体面了,但略微开胶的皮鞋底、发黄的牙、腆出来的肚子,无一不体现着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体面。
前两者是来领养孩子的人,后者,则是阳光福利院的院长。
院长打着哈哈,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一边试图挽救形象:
“那俩孩子是出了名的刺头,除了他们,其他孩子没什么问题。”
“哎呀,真的都是误会,这孩子一多,麻烦就多,他们老喜欢这样闹来闹去的,不过您出去打听打听,我们院里可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恶**件啊,小打小闹难以避免,但大的方面还是控制得很好的……”
女人打断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远去的那两个小人:
“我觉得他们俩挺好的。”
院长当场卡壳。
男人也乐呵呵地附和着说:
“对,我也觉得他们俩挺好的。”
“院长您知道的,我和我夫人多年前就跟家里出国了,如今从海外回滇省,就是想回来寻根。”
“顺便,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孩子合眼缘的。”
“海外领养很麻烦,更何况,我们希望领养一个真正的自己国家血脉的孩子,不然哪怕在海外再麻烦,也比回国要方便。”
“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有血性,是咱们滇省人的脾气,又长得好看,我挺喜欢的。”
“就是不知道,您这里能不能两个孩子一起领养?”
院长人都傻了。
他早就知道这夫妻俩是海外华人,回华夏寻根来的,本来是打算认认自己家祖坟扫扫墓,一时兴起才来福利院看看有没有适合的孩子可以领养。
海外早就已经有技术可以做试管婴儿了,现在刚过千禧年不久,但这两位说,他们认为做试管婴儿太伤身体,没法自然受孕就还是领养一个比较好,所以才来看看。近十年也有许多外国人到大陆领养了孩子去海外,院长听说过不少类似的事,只不过阳光福利院里还是头一回。
迟疑片刻,院长说:
“那男孩倒是没问题,他来院里也就半年左右,家里人都没了,亲戚不愿意带着,就送来了我们这。”
“就是那女孩嘛……”
“她之前折腾了好几次,因为长得好看,不少人家都看中了她想领养,但每次都呆不长久。要么领养家庭说她实在不听话,脾气差,要么她自己跟街道办告状说养父母怎么怎么样,反正就是非要折腾回来。”
“唉,也不知道一个几岁的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子。”
“你们到时候是要把孩子带到海外去的,按理说我忽悠着把那姑娘交给你们最好,可这有点缺德,所以还是把事情都说清了,让你们多考虑一下比较好,二位觉得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
他们知道,院长恐怕不是出于好心才把事情说清楚,而是因为他们答应了,如果找到了合适的孩子,明年清明的时候自己会再回来一趟,给福利院捐一笔款项用以修缮设施和房屋。这不是什么一锤子买卖,万一院长坑了他俩,后续款项就会直接泡汤。
这才是他将事情说得那么明白的根本原因。
沉默稍许,男人笑了笑,说:
“我想去跟那两个孩子聊聊天,再决定领不领养,或者领养谁,行吗?”
院长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自然是满口答应。
…………
医院,急诊部。
三人听着聂文瑾叙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都纷纷回过神。
韩非思忖着,有点疑惑地皱眉问:
“抱歉,我有一个问题。”
聂文瑾看了看他:
“你说吧。”
韩非沉吟道:
“且不论为什么说到这里你就停了……”
“刚刚你说的事情,确实可以印证任拓从小就是那么个疯批,不过前半段都没问题,后半段我很惊讶。”
“你好像在用上帝视角叙述,可是在你的描述中,当时福利院院长和那对夫妻聊天的时候,你和任拓——也就是王树——已经离开了院子,去外面的小巷里买东西吃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后面聊了什么的?”
聂文瑾虚弱地笑了笑说:
“因为那对夫妻,后来到我们买东西的小巷里找到了我们,并且将院长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
“他们并不在意这话对两个八岁小孩而言难不难听,一点都没有遮掩地,将院长的目的和想法都告诉了我们,想让我们自己决定。”
“王树当时反应很激烈,他讨厌这对夫妻,然而他们说自己很有钱,以后王树去了他们家里也能变得很有钱,哪怕他们并不愿意领养我,等以后我们都长大了,王树有钱了,想怎么帮我都可以。”
“在国内,几乎不可能有其他领养人比他们家的条件更好,除非我们运气那么好,能找到两个白人领养自己。相比起来,他们还是华人,语言和文化没有障碍,比白人好得多。”
“最后王树答应了,还嘱咐我,等他走了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挑一个家庭长期领养,要不福利院里就没人能护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