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秦叔扛着一个藤椅走了上来。
李追远心里一阵温暖,昨天才和太爷表示自己想要一个藤椅,太爷今天就真帮自己买来了。
“太爷,我还想要一个台灯。”
屋子里的灯泡亮度不够,晚上照个明可以,看书有些困难,李追远看见家里是有煤油灯的,但也没必要没苦硬吃。
“要台灯,看书啊?”
“嗯。”
“好啊,力侯,你再去趟镇上,把伢儿的台灯买回来,再多买点笔和本子,我看其它伢儿不是还有那个什么文具盒子来着……算了,你觉得差不多的都买回来吧。”
“好嘞,饭后我就去。”
“别下午了,离午饭还有点时间呢,你现在就去一趟。”
“好。”
李三江又看向李追远,严肃道:“你爷爷先前来时,我可吩咐他了,让他叫英侯下午就过来给你补习。”
说完,李三江老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种“哈,你没想到吧”的戏谑神情。
“啊?”
李追远脸上露出了失望,他是打算专心看书的,不想帮姐姐补习。
之前姐姐做高一暑假作业时,不懂的题其实不算太多,现在姐姐已经在提前预习高二课程了,懂的题不算太多。
李三江伸手揉了揉李追远的头,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随你妈,这么聪明的脑子,不用来学习不可惜了么?”
“可是,太爷……”
“没什么可是,好好学习,以后跟你妈一样考个好大学,这才算是正路,懂么?”
“可是太爷,我已经在大学里上课了。”
“嘿,你还敢糊弄你太爷我,你太爷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听话,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哦,对了,力侯啊,你待会儿去镇上时,再给孩子买些零食,看有什么就买什么,也给你闺女买一份。”
“好的,叔。”
李追远看向秦叔,手指向露台的东南角,说道:“叔,你能帮我把藤椅放到那边去么?”
秦叔:“可以。”
“摆那儿去干嘛?”李三江见李追远不愿意和自己的藤椅并排,好奇地走到东南角,好家伙,向下一看,正好看见东屋门槛内坐着的小姑娘。
“喂,小远侯,你摆这儿干嘛?”
李追远:“太爷,我觉得这里风水好。”
“呸!”李三江笑着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想看人家漂亮丫头。”
秦璃那丫头,长得确实是好看,要不然李三江当初也不会主动递给她糖果,但那丫头是真凶啊。
秦叔将藤椅搬过去,然后对李三江打了个招呼,他接下来就要去镇上买东西了。
等秦叔走后,李三江拉了一把李追远,手指着他警告道:
“我告诉你啊,小远侯,这丫头看看就行了,你可别想着靠近她和她玩,要不然她会把你脸挠花,你看看你这张脸,多白嫩啊,挠破相了多可惜,以后怎么找老婆?”
“好的,太爷,我知道了。”
“再说了,喜欢啥丫头不行,喜欢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哪怕她再漂亮也不顶用啊,你真想照顾她一辈子?”
这些话,先前秦力在时,李三江不方便说。
“我懂了,太爷。”
“算了,你还小,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距离娶媳妇儿的年纪还早着呢。好了,太爷我出去一趟,午饭不回来吃,你一个人吃。”
“嗯。”
李三江背着手,哼着小曲儿下楼了,走到坝子上,回头,看向上方的露台,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小远侯跟他要东西,他可没心疼钱,他有钱!
他忽然觉得,挣的钱给子女花,也是一种幸福。
以前他觉得汉侯做儿子奴很没出息,尤其是那帮儿子也没多孝顺,可现在,他忽然想通了一些。
如果养儿育女不是为了给自己养老,而是单纯地觉得,这样会有点意思,能让自己的人生更充实一些呢?
咱生养了你,也不求你感恩于我,反正老子也是为了自己人生圆满。
嘿,这样感觉也挺不错。
李三江甩甩头,罢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自己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
太爷走后,李追远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江湖志怪录》第一卷,往藤椅上一坐,翻开书页就看了起来。
这本书上的字用的是瘦金体,阅读起来就舒服多了,与之对比起来,那本《金沙罗文经》的字就跟狗爬的一样。
心里默默许个愿:希望箱子里其它书,都是好字。
李追远很快投入进阅读氛围中,不过,每次翻页时,他都会看一眼下面,那个坐在那里双脚放在门槛上的女孩。
他心里没什么杂念,只是单纯觉得,好看的事物,看一看,能养眼,可以让人心情更愉悦。
只不过,女孩除了早上转过视线看过牛福后背,就再没其它动作。
阅读时间过得很快,中途秦叔回来了,给自己送来了台灯和一套文具,以及很多零食。
等又看了一会儿,下方就传来刘姨的喊声:“小远侯,吃饭啦!”
“好的,我下来了。”
放下书,李追远下了楼,午餐依旧在坝子上吃,但他是自己单独一桌。
方木凳上摆放着一盘鸡块烧毛豆、一盘韭菜炒鸡蛋和一碗鲫鱼汤。
李追远不禁感慨,太爷家的生活条件,确实好啊。
在爷爷家,潘子哥和雷子哥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喝粥吧。
不过,他也没想着带菜回去分享,他知道,这不合适。
坝子上,柳奶奶蹲在秦璃身边,柔声细语劝说。
终于,秦璃低下头,开始吃饭。
依旧是早餐的吃法,菜和饭很有频率,节奏绝对不乱。
李追远吃完后,抢在刘姨出现之前,把碗筷收起送到厨房,然后洗了手,重新回到二楼,继续看书。
这书第一卷开始,讲的就是关于死倒的事,死倒的种类真的非常多,像小黄莺那种能直立行走的,在这书里,只能算中游凶险,甚至还得稍稍偏下。
但越凶的死倒,记载年限与地点就越模糊,图画的也越抽象,逐渐有点看《山海经》的感觉。
李追远觉得这也正常,那么凶的死倒,见到它的人,能活着回来的本就不多吧,自然记载模糊。
“远子。”
英子抱着木凳和小板凳走了过来。
李追远抬起头,看向英子:“姐。”
“我来了,呵呵,来,吃糖。”英子从口袋里拿出糖递了过来。
“谢谢姐。”李追远剥开一块糖,送入嘴里,然后走进自己卧室。
英子打开布包,将书和题目摆上,她好奇地伸手翻了一下李追远留在藤椅上的书,微微皱眉,这个字,她看不懂。
这时,李追远捧着零食出来,将它们放在英子身边:“姐姐吃。”
“这太多了,我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带回去给大家,不要让爷奶看见。”
李追远拿出的是李维汉早上送来的零食,太爷买的,他没动。
“你是弟弟,吃你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见李追远已经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英子只得继续道:
“远子,等姐姐以后上班挣了钱,买更多好吃的给你吃。”
李追远抬起头,笑着回应:“好的,姐。”
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英子见他看得投入,也低头预习自己的功课,不过她这次没像以前那样遇到不懂的就问李追远,而是记录下来,等着最后一起问,先不要打扰到他。
李追远看完了第一卷后,站起身,走到前面空旷处,认真做了一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这书里的很多内容,都写得晦涩生僻且模糊,自己得边看边琢磨,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书看得这么累。
但是,真的好充实,有收获感了。
李追远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共情到班上那些学习差的同学了,原来他们一直过得这么幸福充实。
做完操后,李追远去上了趟厕所,白天就不用痰盂了,他下了楼,跑去屋后,途中见到坐在门槛后的女孩,还停下来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
当然,女孩没回应,余光都没给他一丝。
回到二楼后,他把第一卷放回去,拿出第二卷,继续看。
有第一卷的适应做基础,李追远能够逐渐理解作者的写作习惯了,甚至能共鸣到对方的一些心态,所以第二卷,只用了第一卷的一半时间就看好了。
他马上又去换了第三卷,等第三卷看完时,已经快接近黄昏了。
李追远放下书,看向旁边的英子姐。
“姐,有哪里不懂的么?”
“有的,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些……”
李追远接过姐姐的笔,开始写解题过程,他尽可能地写得很详细,这样姐姐就能自己慢慢看,至少,比自己口述讲解要高效率得多。
看着自己弟弟“唰唰”在本子上快速写着,英子只觉得好是羡慕。
果然,老李家如果剔除了小姑和弟弟,全家上下这么多口人,可能都凑不出一个脑子。
她也真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爹妈会给自己钱买教辅资料,但这个年代的辅导书本就很粗糙,很多真题和讲解,还只停留在一些重点名校内部,就算愿意花钱也很难搞到。
更别提自己这个弟弟的作用,早就超过辅导书了,简直就是自己的私人家教,她爹妈就算再开明,也不可能给自己请学校老师来单独补课的,也请不起。
李追远写完后,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说道:“姐,我建议你还是得先把概念吃透,再配合简单的题来加深认知,这样学习效率就能提高了。”
英子:可是,我就是这么做的呀?
英子低头,开始看着弟弟给出的解题过程,她能感觉到很详细,但当她一步一步看过去时,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像是脑子被用力强行扒开,一点一点很是艰难地往里灌知识点,而且是灌一点洒半点。
这时,李三江回来了,他走到坝子上,一抬头,看见坐在二楼东南角的李追远和英子。
他看见脸上带着笑容神情轻松的李追远,又看见一脸愁容生无可恋的英子。
“哼,这臭小子,不认真学习,让姐姐都头痛了!”
……
晚饭,英子没有留在这里吃,她来时李维汉就已经吩咐过了。
李三江这次还真开口留了一下,见她坚持拒绝,这才作罢。
搁以往,李三江对李维汉那四个儿子是一贯瞧不上眼的,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不怎么理睬,可谁叫今儿个自己叫英子来给小远侯补习了呢。
“小远侯啊,明儿个把零食分给你姐一些。”
正在吃饭的李追远应了一声:“太爷,我分了的。”
“嗯。”
李三江这才觉得心里过意得去了,可不能把女伢儿气到了,明儿不来补课了。
饭后,照例是李追远先去洗澡,他洗完澡出来,看见李三江正站在露台北面边缘,左手夹着烟,右手握着把儿,身前,在月光映照下,出现了一道抛物线水流柱。
“小远侯啊,洗好了么?”
“洗好了,太爷,你去洗吧。”
“嗯,去房间等我。”
李三江抖了抖肩膀,挺了挺胸,然后大腿前后晃了晃。
李追远则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晚上其实用不着痰盂。
走进太爷卧室,那个阵法还在,不过是新画的。
端详了一下阵法后,李追远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可以看得出来,今晚的和昨晚,是同一个阵法,但依旧和《金沙罗文经》上画的有出入。
和书上的有出入倒是能理解,毕竟昨晚也是。
“但是,怎么和昨晚画的,也有点不同?”
李追远只能怀疑,这是太爷根据昨晚的阵**效,做了微调。
一是因为他还在看入门级的书,没看到阵法图;
二则是在他的世界里,充斥着严谨,暂时没办法跳开严谨的思维惯性去考虑另一种可能。
李追远坐进自己的位置里。
不一会儿,李三江洗完澡走了进来,他今儿个穿的是一条白色裤衩,还破了个洞。
和昨日一样,先用黑绳子把自己和李追远绑起来,依旧是老位置,然后点燃蜡烛,最后他也坐进圈里。
这次,李追远仔细看了,发现太爷的符纸,是从裤衩子里掏出来的,而裤衩子,没口袋。
点燃,念经,然后赶在烧到手之前,
“啪!”
拍在地上。
蜡烛没灭,灯泡也没闪。
“好了么,太爷?”
“没,再等一下。”
说完,李三江又掏出了一张符,点燃,重复动作,但这次用了更大的力道将符拍在地上。
“啪!!!”
这脆肉声响,李三江嘴角都痛得抽搐起来。
但大力出效果。
“唰”的一声,蜡烛全熄,头顶的灯泡也给面子的闪烁了两下。
“成了!”
李三江舒了口气,淡然道:“小远侯啊,去睡觉吧,记着,不要拆绳子。”
“我知道了,太爷。”
等李追远出去了,李三江马上对着自己的手掌吹气:
“呼呼……嘶嘶……好疼。”
吹完后,再看向床,他的脸马上露出苦相:
“他娘的,今晚不会还是僵尸开会吧?”
……
李追远回到卧室后,没上床,而是打开台灯,将第四卷拿出来,继续看。
等第四卷看完后,他又拿出第五卷,但第五卷还没看几页,他就额头抵在桌面上,睡着了。
……
稻田里,出现了一个老太太的身影,如果李追远此时看见她,就能认出是牛福驼背上背着的那位。
她佝偻着身子,眼睛里泛着绿光,原本沟壑纵横的脸上,竟慢慢长出了一撮撮细密的茸毛。
她的身形自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坝子上,随即又消失,这次,又出现在了一楼屋子里。
她在扎纸堆中停下,看向这么多的纸人、纸马、纸房子……她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
李追远揉了揉眼,抬起头,自己居然看书睡着了。
他打算去小个便再上床睡觉,就按太爷示范的那样来。
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走出去的李追远没有留意到,小书桌后头的他,依旧枕在书桌上正睡得香甜。
来到屋外,晚上的凉风一吹,李追远只觉得一阵舒爽。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吵闹喧嚣声。
这么晚了,谁在闹腾?
不对……太爷家就算白天,也是很安静的。
李追远走到露台边缘,侧耳向下倾听。
他听到了有男有女在说话唱歌,听到了有马儿的嘶鸣,有猫狗的叫唤,各种各样的声音,一楼像是在开一场狂欢舞会。
可一楼只有一大堆的扎纸啊,难道?
李追远先是心里一惊,随即明悟:哦,自己应该在做梦。
就在这时,李追远目光扫到了下方,他愕然看见,在坝子上,站着一道身穿紫色旗袍的身影,秦璃!
咦,你怎么从门槛里自己走出来了?
不,
不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