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风饕雪虐,摇山振岳(1 / 2)

万历明君 鹤招 2578 字 3个月前

两淮有三个盐课转运分司,泰州、淮安、通州。

每个转运分司下面,都有十个左右的盐场。

海瑞在淮安府吸引注意,陈栋则是暗度陈仓,去查泰州府的盐仓、盐场。

泰州距淮安也就三百余里,陈栋一行人,在扬州府广陵渡下了船,直扑向泰州转运盐使司。

南直隶多是平原,扬州广陵到泰州之间的官道,更是一片坦途。

一行人将渡口的马匹都征用后,百名精锐打头。

余者轻装步行,中途路过官驿,见马即征用,紧随其后。

陈栋是文臣,不会马术,只好跟焦泽一匹马。

为了不耽搁时间,他又让焦泽给他绑在马背上。

焦泽犹豫了半晌,在陈栋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

眼下已经入了腊月,天寒地冻,虽说南直隶没有北方冷,但这阴冷刺骨的风,却半点不见含糊。

陈栋被绑在马背上,感受着一路颠簸,以及刮骨的寒意,几乎快晕了过去。

他在马背上全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马匹渐歇,这是进入泰州地界了,一行人稍事休整。

陈栋强撑着精神,朝焦泽布置道“焦副总兵,你带人跟我去泰州转运盐使司!”

“还有十个盐场,都要派人看顾起来,尤其是富安盐场、东台盐场、安丰盐场,我不到,一粒盐都不能放走!”

副总兵虽然是二品,但终归是武阶,陈栋的客气与礼数有限,直接出言吩咐。

焦泽官位坐到这个地步,也是见怪不怪,马上吩咐下去,留下几名亲信,通知后面的营卫。

安排完后,他才看向这位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陈少卿,碍事吗?”

陈栋一咬牙“走!只有二十里了,速速!”

一定要快,要出其不意。

否则给某些人准备时间的话,盐仓恐怕就要烧起来。

焦泽也有些佩服眼前这位文臣。

为了抢夺时机,甘愿被绑缚而行,这种文臣,比那些躲在马车里指指点点的贱儒要强上太多了。

他再度将陈栋绑好,夹在胯间,急骋而行。

天寒地坼。

副总兵夹着大理寺少卿,纵马冲入了风雪。

……

半个时辰后,富安盐场。

咔嚓。

富安场盐课司官署大门,被人暴力砸开。

风雪倒灌而入。

主官见状,立马出面呵斥“什么盗匪这么大胆!敢劫掠官署!”

为首的千户官一把将人按住,环顾四周。

见场面控制住,大声喊道“受巡抚两淮盐课、佥都御史海瑞调遣!巡查泰州诸盐场!”

“大理寺少卿陈栋到此地之前,一应官吏,统统束手待命!”

说着,就看到有名獐头鼠目的小吏,悄悄挪动脚步往后缩。

千户官抄起腰间钢刀,捏着刀柄用力砸了过去。

小吏登时倒地,哀嚎不已。

一应官吏怒目而视。

千户官恍若不觉,呵斥道“如有再犯……上峰有令,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官吏,皆可杀!”

官吏齐齐一颤。

不敢再对视这官痞,低下头暗中交流神色。

待这名千户官按住了众官吏,外间近百精兵,也分守四处,看住了盐工、力夫。

东台盐场、安丰盐场等盐场,几乎如出一辙,陆陆续续被控制了起来。

与此同时。

泰州转运盐使司。

陈栋趴在墙上呕吐了一阵。

在焦泽关切的目光中,他重新穿戴好衣冠,用绯袍大袖狠狠抹净了嘴边污渍。

眼神略微有些凶狠“走!进去!”

兵丁已经先行冲入,控制住了局势,陈栋昂首挺胸,跨步走进了泰州转运盐使司官署。

“本官大理寺少卿,办两淮转运使王汝言贪腐案,此地谁是主官!”

陈栋本就有种病态的瘦削,在一路寒风刺面后,面容更显得狰狞。

一句话,更是宛如吐出了一路上的冷气。

众多官吏闻言,纷纷看向一名矮胖官员。

这人大腹便便,端坐在官署主位之上,见状毫无惧色“本官便是,泰州转运分司副判官,常恪。”

陈栋点了点头,朝一名千户道“带上此人跟掌簿,跟本官去盐仓!”

说罢,就转身出了门。

常恪瞪了一眼想押他的兵丁“放肆,本官可不是戴罪之身,容不到你们来折辱我,滚一边去,我自己会走!”

说罢,撩起官袍下摆,步履稳健地从公堂上走了下来。

肥胖的身躯,很是从容地跟在了陈栋后边。

两人一前一后,左右又跟着兵丁、掌簿。

陈栋头也不回,冷声道“根据许浮远跟王汝言的证言,两淮盐仓已经被蛀空了,常副判,可有此事?”

常恪摇了摇头“王汝言跟许浮远素有恩怨,许是寻常官场角斗,泼脏水罢了。”

陈栋不置可否“两淮的盐仓,依照规制,应当存盐二十一万引,泰州盐仓按制该多少?”

常恪脱口而出“两淮二十一万引,淮安府七万、通州府五万、泰州府乃是九万引。”

陈栋精力稍稍恢复,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沿途的兵丁照起了火把。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落在众人官袍上。

陈栋带着副判与掌簿,来到了泰州转运司的盐仓,一共十一个大仓,以天干地支命名。

大门紧闭,用铁链栓紧,其上贴着封条,上书“泰州转运司存积盐”。

陈栋手拂过封条,口中道“常副判,这十一个仓,有九万引吗?”

九万引就是一千八百万斤,不过按照许浮远所说,恐怕只有二万引了,要真有这么大的差距,肉眼都能看出来。

常恪轻笑道“陈少卿是来查案的,我嫌疑之身,说了也不算,陈少卿这般大的能耐,不妨自己看。”

语气极其轻佻,还拍了拍肚皮,闷响两声。

陈栋皱眉,他转身看着常恪。

后者怡然不惧。

陈栋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在所有人都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夺过了身旁千户官的佩刀,架在了常恪脖子上。

他一双眼睛犹如跳动着火焰,死死盯着常恪。

阴冷道“本官此刻杀了伱,最多回去补页文书,盖个印,你信不信。”

事发突然,常恪看着这张枯瘦的脸,以及乖戾的眼神,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冷,不经意间,胯间微微湿润了。

陈栋伸手扇了扇臭味,将刀扔回给千户官,嘱咐道“此人再装腔作势,就给他胸膛一刀。”

说罢,他才看向焦泽,点了点头。

“开仓罢。”

焦泽应声领命。

哗啦啦,一阵扯开锁链的声音。

几位百户官同时推开了盐仓大门。

吱嘎。

吱嘎。

大门似乎积年未开,发出一阵喘息哀鸣之声。

虽是深夜,可这盐仓大门一开,犹如天光乍破,月华肆意倾洒在了盐仓内外。

月华无私。

映照出漫天的风雪大片纯白,映照出陈栋惊愕的神色与常恪的扬眉吐气。

也映照出十一座,满满当当的盐仓!

什么亏空,分明是满仓!

陈栋无法置信地在是一个盐仓中来回逡巡。

焦泽一言不发,抽出钢刀,跟兵丁一起捅着一个个盐袋。

白刀子进,带出来颗颗盐粒。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常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度响起“二人上官,盐引九万之数,请核查。”

陈栋默然以对。

盐仓的规制是一万引,十一个盐仓满满当当,就说明有十一万引!

竟然还有多!

九万引的缺口,不到一个月,就补齐了……

不,甚至不到一个月。

从海瑞要南下,到南直隶收到消息,恐怕只有二十天的准备时间!

哪怕从盐商手里回购,也不可能这么快——盐商家里能囤积一千八百万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