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追根究底,杀心自起(2 / 2)

万历明君 鹤招 2299 字 3个月前

李太后自然也后知后觉。

朱翊钧到慈宁宫的时候,只看到一地的瓷器碎片,桌倒椅翻。

以及怒火冲天的李太后。

朱翊钧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请安,反而将随侍左右的冯保拉到一旁。

小声说道“大伴,我娘亲这是?”

冯保心情同样极为糟糕,现在三人可以说是,被高拱挤到了一根绳上。

他仍保持着清醒,恭谨道“陛下,娘娘是听了礼部上的尊号,有些不悦。”

读作不悦,写作勃然大怒。

朱翊钧皱眉“礼部的奏疏,到司礼监了?”

冯保点头“今晨礼部部议完,便由元辅票拟通过了,因为不涉别部,所以也无需廷议。”

“至于现在……已经被通政司送去了慈庆宫。”

冯保说完,就闭嘴了。

两人默默站在门前,一时无语。

二人心中都清楚,这份奏疏,一旦到了慈庆宫,就没有阻拦的可能了。

陈太后一定会批准这道奏疏。

朱翊钧能不能否决呢?

否决总得有理由,是嫌李太后的尊号低了?还是嫌陈太后的尊号高了?

前者的话,只会是通过这道奏疏,而后高拱继续给两位太后加尊号。

如此水涨船高,李太后两字,陈太后就四字,李太后四字,陈太后就六字,永远被压一头。

而若是后者,敢嫌嫡母尊号高?这就是不孝!

这个能大到能废帝的名声,没人敢碰。

那若是明说,要求两宫尊号一致呢?还是那句话,只要陈太后说一句不尊嫡母,是为不孝,问题就太大了。

地位在人之下的时候,什么态度都太过无力。

朱翊钧问道“元辅致仕的奏疏,也被陈太后驳回了吧?”

两人打配合是肯定了,就看到什么程度了。

冯保摇了摇头“被陈娘娘留中了。”

朱翊钧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

没有驳回,看来二人也不是多么紧密的合作关系,否则陈太后直接驳回就是,也不必借此拿捏着高拱。

朱翊钧没再说什么,就要进去看李太后。

突然,冯保叫住了他“陛下!”

朱翊钧回过头。

冯保躬身一拜“身体要紧,陛下好好劝劝娘娘。”

朱翊钧深深看了冯保一眼。

这老家伙,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求自己支持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朕会好好劝娘亲的。”

“冯大伴不妨去司礼监多看着点事。”

冯保躬身告辞。

朱翊钧也转身推门而入。

“娘亲,孩儿来给您请安。”

李太后一言不发。

朱翊钧默默将地上的椅凳扶正,瓷片踢开。

李太后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关切道“瓷片划手,让宫人来便好了。”

朱翊钧没有停止动作。

他一边归拢,一边说道“没让娘亲心情顺遂,动了真怒,是我这做人子的错。”

“让下人收拾,哪能弥补孩儿的罪过。”

这作派,多少让李太后消了些气。

她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管我儿的事,是慈庆宫那……”

民间养成的习惯,动真怒了差点,本能口出污言秽语。

见到面前时儿子,忙改口道“是姐姐太过份了!”

朱翊钧没有接话。

李太后继续道“我们娘俩,顾念她久居别宫,还特意把慈庆宫腾出来给她。”

“现在好了,非但不领情,还为了求个尊号,勾结高拱,不让他致仕!”

朱翊钧继续静静听着。

李太后似乎有一肚子委屈“这就罢了!我大不了忍让她!”

“可那高拱是什么人?”

“竟然要废除司礼监,还要限制皇帝的权力!”

“她身为嫡母,难道半点不为你考虑吗!”

“简直是……简直是……”

朱翊钧听到这里,突然抬起头。

他打断了李太后。

语气很轻,很平淡地问道“娘亲,陈太后被皇考赶去别宫,您有没有推波助澜?”

李太后抬起头。

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儿子。

她张了张嘴,抬起手指着皇帝“你……你这是在怀疑为娘先惹的她?”

朱翊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不置可否道“若是娘亲所说的为了尊号,儿也可以为她上,犯不着勾结高拱。”

“孩儿只是,想不明白,请娘亲解惑。”

李太后颤颤巍巍放下手,眼眶微微湿润。

终于失态道“好啊好啊,现在出了问题,都往我身上找原因了!”

“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

“世宗八子七折,先帝连连丧女,宪怀太子五岁就死了!”

“我生怕你受了逮人暗害,遭了丁点阴毒。”

“我儿现在倒是长大了,反而懂怪罪起娘了!”

“就因为她跟高拱勾结,让你不安,你就要归责到我!?”

她坐在床头上哭诉连连,似乎将今日的委屈都尽数怪罪到自家儿子头上。

眼见儿子没有动作,反而心下更是难过。

门外值守的蒋克谦、张鲸更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多听分毫。

“好了!”

毫无征兆的一声低呵,在房间内响起。

李太后愕然看向他。

从未意想到自己儿子会对自己这个态度。

她浑身颤抖起来,情绪显然已经控制不住。

朱翊钧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在李太后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走近。

因为年纪的缘故,哪怕李太后坐在床头,也与朱翊钧差不多高。

他伸出双手。

捧着李太后的两边脸颊,伸出拇指轻轻擦掉泪痕。

额头贴近,触着李太后的额头。

声音近乎颤抖着开口道“娘亲。”

“孩儿都记得呢。”

“孩儿怎么会忘了,娘亲是如何护住的孩儿。”

“一夜安寝,娘亲要探视四五次。”

“但有哭声,娘亲便呵斥冯保、张宏等人,将儿子脱光,检查个底朝天。”

“到嘴里的吃食,娘亲甚至先替孩儿尝过一遍。”

“这些事,孩儿哪里能忘?”

“娘亲以抚育为慈,儿亦以奉母为孝。”

“方一登基,便有心恩荫国丈。”

“日日勤学,只盼不让娘亲失望。”

“恳恳视朝,只盼早日为娘亲遮风挡雨。”

“如今……如今……”

“高拱逼我,嫡母迫我,朝臣孩视于我,孤苦无依,除了娘亲,还有何人!?”

“娘亲为外朝所忌,受内臣所欺,遭正宫所辱,零丁无靠,除了儿臣,还有何人!?”

“你我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哪里容得半点猜忌?”

李太后面对皇帝突然作色,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朱翊钧在她的注视之下,一字一顿道“娘亲养育我十载,孩儿都记得。”

“如今,孩儿继位登极,娘亲以后,还请放心由我奉养。”

“话,且诚心与孩儿说;事,也放手交给孩儿做!”

“相信朕!”

说罢,朱翊钧退后下拜。

不被注视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决意。

外廷也就罢了,如今宫里锦衣卫和东厂都再无掣肘。

是真当他不敢下黑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