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事核言直,他山之石(1 / 2)

万历明君 鹤招 2213 字 3个月前

早朝劝进后,朱翊钧难得地早退了。

原因无他,今日是慈庆宫清宫的日子。

朱翊钧今夜开始,就会入主乾清宫了。

这些时日,乾清宫早已收拾妥当,停留在乾清宫的大行皇帝梓宫,今日也会挪到别殿。

同样的,慈庆宫的物什也会一一收拢,要么作为圣迹封存起来,要么一并带到乾清宫去。

“这件袄子已经穿不得了,你还带去乾清宫作甚?”李贵妃疑惑地看了眼朱翊钧。

朱翊钧从李贵妃手中拿过那件袄子,在手中摩挲着。

“这件袄子可是娘亲亲手为我缝织,孩儿每每穿在身上,便感觉慈爱温暖,便是穿不得,夜间暖脚也是好的。”

他熟练地拿出母子亲情的杀招,攻略着李贵妃。

李贵妃伸手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柔声道“冬日还早,今年娘亲再给你做就是。”

说罢,她还是吩咐宫女将这件袄子封存了起来。

朱翊钧露出笑容“多谢娘亲。”

李贵妃心中温暖,又不好显在面上,干脆指了指另一堆物件“这些东西我儿是准备封存起来,还是带到乾清宫?”

朱翊钧顺着看去。

赫然是一堆稚童玩耍之物,什么陀螺,机关之类的。

多是有人授意小太监献上来的,但朱翊钧近来都没正眼瞧过,差点都忘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孩儿心思装满了九州万方,却是再无心玩弄这些物件了。”

李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指挥宫人将其一并封存起来。

“走吧,跟娘亲到乾清宫看看。”

说罢,便拉着朱翊钧的手,出了慈庆宫。

刚一出门,就见冯保带人抬着步辇迎了上来“娘娘,主子爷。”

李贵妃正要说话,朱翊钧就扯了扯李贵妃的手“娘亲,咱们母子好些日子没一块散心了,不妨步行。”

儿子说这话,做母亲的自然允了,李贵妃看向冯保“冯大珰,撤了步辇吧,我与我儿散散心。”

冯保忙使眼色,撤了步辇,安排人在前方净道,恭敬地跟在两人身后。

此时方才入夏,天气还不算热。

母子两人都穿着常服,在紫禁城内缓缓而行。

皇城巍峨壮丽,道路疏阔整净,二人讲讲谈谈,偶尔逗得李贵妃捂嘴而笑,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朱翊钧假做不经意地回头说了句“冯大伴,你离远些,我跟娘亲说些体己话,不好给你听。”

冯保本是装作空气跟在身后竖起耳朵,突然被点到,怔了一下,却没动作,反而看向李贵妃。

李贵妃正在兴头上,闻言也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远些。

冯保无奈,只得放缓了脚步。

朱翊钧见他退后,这才放心。

他看向李贵妃,接着方才说道“孩儿说了这般多了,娘亲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也跟孩儿说说,孩儿我近日可是跟先生学了不少道理!”

李贵妃好笑地摇摇头“只要你勤学修德,娘亲哪有什么烦心事,就算有,也是政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朱翊钧不服气道“儿臣怎么就不懂,娘亲是否在为考成法,还有户部不肯把十万两白银入内帑烦心?”

李贵妃意外看了他一眼。

不由带着好奇道“哦?那就算是,我儿有什么道理要说给娘亲听?”

李贵妃并没有一提起这件让她令旨被封驳的事,就怒上心头,反而饶有兴致看朱翊钧什么看法。

事实上,这几日早就把这事掰扯清楚了。

一来,是先帝屡屡从太仓库、光禄寺库拿银子,又从来不还,公私不分,本就不占理。

二来,还是如今的户部,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了。

先帝驾崩得突然,无论是陵寝,还是典礼,都是突然增加的一大笔开销,还有正值黄河夏汛期,被工部支走了一批,更别说此前寅支卯粮欠下的军饷,俸禄。

这次高拱出面挡下宫里伸出去的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从工部、兵部、礼部、户部几乎获得了大半朝臣的支持或者默认。

李贵妃知晓轻重,也没把这事闹大。

朱翊钧如今有锦衣卫作为耳目,这些事,自然没瞒过他。

他斟酌了一下,找好切入点,缓缓道“先说这白银的事。”

“娘亲是仁爱长者,必然不会贪恋这十万两,而是怕以此形成常例,让内帑权柄屡被侵蚀,没法交给孩儿一个充盈的内帑,对否?”

不管对不对,先把高帽子戴上,然后把思路带歪——抛开吏部截留银钱的事实不说,要问这怎么充盈内帑,我倒是有点子。

李贵妃想了想,觉得自己哪怕对这银两有点心思,其余也也**不离,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朱翊钧不露声色道“若是想充盈内帑……娘亲,孩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贵妃一怔“两全其美?”

朱翊钧顿了顿,在李贵妃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娘亲,孩儿举例与您分说。”

“娘亲可知,宫中去年贡茶用度几何?”

李贵妃虽然身居高位,却不怎么关注这些事,还是仔细回了一下才道“一万四千斤?”

这是大行皇帝与她闲聊时说起的,贡茶似乎就是以这个数字为限,再不可多。

其中连赏赐,祭祀,户部,南京所用都包含其中。

朱翊钧却摇了摇头“娘亲,去岁,足足有八万斤。”

李贵妃愕然“八万斤?宫中如何用得了这么多!?”

朱翊钧叹了口气“娘亲,太祖洪武年间,茶叶的贡额不过四千余斤,太祖‘以其劳民’,便置茶户五百家,免其劳役,专事生产,也即是所谓官园官焙。”

“但除了这些官园官焙之外,余者各省园户自行生产,再以每斤六分银折征入内库。”

“皇考在时,虽定额一万四千斤,但以光禄司的账目而言,内库用茶实则年年增多,到了去年,一年就已经到了八万斤!”

“这多出来的六万多斤,可是实打实的三万六千两白银!”

朱翊钧朝身后的宫人太监看了一眼。

李贵妃不是愚不可及之人,立刻明白了,这是宫里的人没少从中拿好处。

多损耗的茶叶,一人分润些,就多出来数倍。

她默然片刻才道“难怪内帑一直缺银子。”

李贵妃没提彻查这事,总不能什么都查吧,万一真查出什么呢?

她能说出我朝官吏以贪污为生,自然不会对太监抱有什么期望。

只是,她没想到数字这么夸张!

宫女太监们拿两成,甚至三成,她都认了,没想到……竟然是自家拿两成!

一个贡茶就有三万六千两的水分,那么金花、钱钞、粟、帛、茶、蜡、颜料呢?

每年入内帑上百万两可都是耗得干干净净!

朱翊钧点了点头“娘亲,非止如此,这只是暗着来的。”

“还有明着来的,文渊阁中的各类字画,孤本,如今恐怕有一半都换成假货了。”

“胆子大些的,干脆就直接盗走了。”

他余光瞥了一眼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