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消融,廊檐落雨。
宫远徵从榻上醒来时我已离去,他侧过身,修长指尖抚过尚有余温的帛枕,长叹了口气。
抬起手腕,只剩一条花绳,而另一只空无一物的腕间红痕清晰可见。
想起昨夜爱欲蔓延至近乎天明,他阖了阖眼,莫名有一种被轻薄了去的羞赧,以及又要短暂失去的无力。
宫远徵坐起身,余光瞥过衣桁,湖蓝广袖华服已不见踪影,心口的失落翻腾进眸中,胸口仿佛被石头压住般,闷意难以排解。
“姐姐,待了结少主之事,我定要加倍向你讨回。”他喃喃道。
夜幕低垂,旧尘山谷集市的人群熙熙攘攘,车马来往,叫卖不断,人声鼎沸。
宫远徵离开这五年,即便上元节,我也再未踏出宫门,恍惚间忆起那年护城河边的遇刺,眉眼间涌上些许怅惘。
身旁的宫紫商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她瞥一眼便知我的心绪。
“给我一串糖葫芦。”她喊住过往的小商贩。
“好嘞!小姐,三文!”
宫紫商拉过我的手,将糖葫芦塞进我手里,“开心一点嘛,姐姐带你好好玩一番!”
“你是怎么说服那个小死鱼眼的?”她凑近我耳边一脸八卦,疑惑道,“他那个性子,是怎么肯放你来见面首的?”
“姐,我们感情早就不如从前了。”我故作惋惜,“你应该也听闻了吧,他在明月谷那五年有心上人,那姑娘都找来宫门了。”
“骗鬼呢!”宫紫商翻了个白眼,“你说宫远徵不喜欢你,不如说宫尚角想加入无锋。”
“我或许还能相信一点。”
我眼含笑意,岔开话头,“姐,你可有打听那面首还有几位?”
我们来得晚了些,前些日子许多面首应已被世家小姐和夫人相中,眼下不知是否还会有。
宫紫商立刻来了兴致,“我打听过了,就余一位了。”她捂住嘴笑得愈发猖狂,对我挤眉弄眼道,“不过一定包你满意!”
生在宫门,前山的宫子羽、宫尚角、宫远徵,后山的雪公子、花公子和月长老,个个容貌出众,日日相见,似乎对此已有几分习以为常。
宫紫商当然也与我一样。
“虽说宫远徵有那么几分姿色……”她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承认道,“但你都看了这么多年了,不腻吗?”
我跟在她身后,悄声呢喃道,“那还真是没有。”
宫紫商耳尖得很,立刻止了步子,一脸恨铁不成钢,“那我们还去什么?回宫门吧!”
作势转身就要走,我急忙拉住她的手臂,浅笑道,“来都来了,姐姐。”
顺着宽阔的青石板路,茶楼、酒肆林立,四周随处可见一些身着华服之人,一路行至控鹤院,整条街市属这里最是热闹。
没有宫门庄严肃穆的压抑,雕花大门敞开,迎来送往,青灯好悬,映照出小姐和夫人们的欢声笑语。
那些西罗胡商带了许多面首来旧尘山谷,一年之中只有这一次,待够三个月便离去。
被相中的面首会守在控鹤院,等养下他的小姐或夫人前来。
几乎没有人会花钱彻底买下他们,一来价格奇高,二来面首养在控鹤院不招人耳目,不会被人指点诟病。
进门前宫紫商凑在我耳边说道,“那些西罗胡商带来的面首虽都被人抢先挑了去,但剩下这一位,据说生得极好,曾被多家小姐相中。”
“那为何剩下了?”
宫紫商抱起手臂,轻蹙起眉,“据说他性情古怪,不擅讨好客人,不过做面首之人又有谁情出自愿呢?”
我点点头,“这倒是。”
她咧嘴笑道,“但来这儿都是为了寻乐子,活着已经很苦了。”
宫紫商抬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谁愿意花了钱,还让自己的热脸贴了冷……”
我急忙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知道了。”
夜色渐深,控鹤院却亮如白昼,院内琉璃灯笼高挂,三层楼阁皆挂着幽兰轻纱,微风中轻轻摇曳。
每一方轻纱旁的木柱上都挂着一盏灯,灯上有一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