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止了,衣襟上柔软的白狐毛随着虚弱的气息微微飘动,毫无血色的脸比地上的残雪还要苍白。
车旁的下人马上放下矮凳,苍栩快步走过来扶住我的手臂,神色怅惘,“慢些。”
阿沅扑进我怀中,幸好苍栩站在身后,抬起手臂虚掩,我趔趄两步,被他扶住。
苍栩知我浑身是伤,忍不住出声道,“阿沅……”
我抬手制止了他,回头时眉眼含着淡笑,眼神示意无碍。
“娘亲,阿沅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他把小脸埋进我的衣裙,委屈不已。
全身撕裂般的痛感使我根本无法蹲下身,连弯腰都十分艰难。
我从袖口拿出灰陶响鱼,勉强扯了扯唇角,“阿沅,你看。”
阿沅抬起头,手仍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裙,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随即又垂下嘴角,“我不想要陶响鱼,我只想要娘亲。”
他眼眶红了,断断续续抽泣道,“娘亲说话……说话不作数,说好只去半月的……眼下就要……就要一月了。”
“对不起,阿沅,是娘亲的错。”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娘亲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好吗?”
“真的吗?”他这才又抬起头,“娘亲会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你永远都是娘亲最疼爱的阿沅。”
苍栩见我呼吸越来越艰难,抬头向台阶上的晚樱使了个眼色。
晚樱拭去下颌的泪,快步走下来,“小公子,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夫人舟车劳顿,先让她歇息一下吧。”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满目疼惜又掺杂着庆幸的悦色。
阿沅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恋恋不舍道,“娘亲,明日可以与我一起用早膳吗?”
我点点头,眉眼温和,安抚道,“好。”
他这才跟着晚樱进了徵宫,刚迈进门坎,我收紧指尖,强撑的理智溃散殆尽。
双膝落于雪中前,宫远徵从台阶上飞奔而下,将我稳稳揽入怀中,抱得很紧,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身子里。
灰陶响鱼不知为何忽然从阿沅指尖滑落,清脆的碎裂声在静谧雪夜不断回响。
还有什么也悄无声息地分崩离析了。
阿沅怔怔地看着一地碎片,刚要回身,被晚樱按住双肩拦住了。
下颌抵在宫远徵肩膀上,闻到他身上轻轻浅浅的药香,我强撑的情绪顺着眼底的涟漪而下,在他衣襟上晕开,“阿徵……”
闷沉的声音夹杂着浓烈的酸楚,“我以为你又丢下我了。”
寒冷的雪夜里他炽热的心跳格外清晰,温热落在我颈间,烫进心里。
感觉到我身子在颤栗,宫远徵单手搂紧我的腰,另一只手解下披风,扬起将我裹紧,“先进殿,姐姐。”
他想带我起身,却发现我根本无力支撑起身子。
而从披风下抽出的手臂上已被血色染透,宫远徵眸色倏紧,惊诧地看着我不住落泪的脸,“你……你受伤了?”
身上的白狐毛外衫是回宫门前特意披上的,不愿阿沅见我浑身血色,此时早已被背后伤口浸湿。
我从他肩上抬起头,指尖隐隐发颤,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难过得不能自已。
停顿了很久,见我一直掉眼泪,他心里愈发不安,声音放轻哄道,“你受伤了,先让医官给你医治。”
“那三年你怎么熬过来的……”压抑的呜咽再也忍不住,嘶声哭道,“该有……多疼……”
宫远徵神情茫然了一瞬,下意识抬头看向苍栩,眼神询问。
苍栩点了点头,眼里也有了热意。
他这才知道一直不忍心告诉我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瞒下来。
宫远徵抬手握住我冰凉的指尖,哽咽让他嗓音微哑,“我没事了,姐姐,我好好的。”
他又收了收手臂,仿佛想用体温将我眼里的悲凉退散。
那五年,我受了很多伤,宫门上下很多人心疼,可那五年中,他生生受着钻心蚀骨的折磨,又有谁心疼呢。
越是柔声安慰,我眼泪落得越凶,“不该原谅我的……”痛哭声让宫远徵心尖发颤,“你不该原谅我……”
“没事了,冷商,我早就不疼了。”他抓紧我的指尖抚在脸上,眼里全是疼惜,“你摸摸,我真的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