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日后。砺锋阁一路星夜兼程,南下到东南,几番打听闵宁的消息,却鲜有人知。于钟厚而言,其中原因一是因这闵宁踪迹隐藏得太好,而东南大乱,许多情报组织都失了线索,哪怕有信息也是一价千金,还不包真假,二则是因他们在大虞腹地并无根基,想要寻人谈何容易。不过,砺锋阁之所以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既有他们地处两国交界的重要原因在,亦有信誉极好,行动耐心精准,足有七成的得手率。杀手从来都是最会因地制宜、随机应变的群体。既然湖广江西东南之地白莲教肆虐猖獗,那么白莲教自然可以是合作的对象,探听的耳目,而且也唯有白莲教,才会更愿意向他们这样的杀手组织分享情报。又过五日,钟厚请示过后,在鄱阳湖畔的破庙里见到了白莲教分坛的香主。“北边来的朋友,总盯着我们灶膛里的火星子瞧,可是想借个火?”钟厚解下腰间短刀平放在地,说着黑话:“借火要添柴,我们带的木料硬,烧起来比芦苇秆耐烤,只借火就是了。”香主突然笑出声,外头巡夜的教众听见响动,七八支火把忽地聚到窗边。直到他抬手挥退众人,木窗纸上晃动的光影才重新散入夜色里。“这可没得你们只借火。”他拨弄火盆道,“你们北蛮子倒有意思,不出工不出力,就想要我们的情报。”“我们出钱。”“这世道,钱哪有用,我们只要人出力。”香主道:“我们白莲教有个忙要人帮,你们帮,我们就帮你们找。”钟厚略微沉吟,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牌,“这是我的腰牌,押在你们这里,我们帮了。”“好…我们慢慢说。”当夜,钟厚便把会面后的情况尽数禀报。“我们虽能随时抽身,但炼魔渊之事,只怕其中有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面具烁着寒光,锋主冷冷道:“做吧,先弄到情报再说,这一回我亲自出手,便是那陈易来了,照样杀之。”钟厚重重点头,对锋主的能力深信不疑。一众砺锋阁人随后不久便在白莲教人的引荐下到了白莲教总坛,他们来的已经算完,白莲教聚拢起一批精锐,明日即要启程。白莲教大摆宴席,山珍海味,风味珍馐,为众人壮行,砺锋阁的人不好缺席。钟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以半醉不醉,迎面就见有人身着素衣,缓步自黑暗走来,衣着与周遭有几分格格不入。钟厚举杯就去敬酒,见他年轻,郎笑之后恭维道:“有幸得见英雄,敢问高姓大名?”“陈易。”“陈……易?”钟厚脑海里掠过许多个字,或是“毅”,或是“义”,又或是“意”,最后定在最后一个字莫名定住,“易”。他的眼睛瞪大,瞳孔缩了起来,映着陈易微微眯起的眸光,他马上止住表情,露出质朴的笑容道:“早闻陈千户大名啊。”陈易回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又在哪里发财?”“姓钟名厚,没有字,干的都是粗活累活,发不了财。”说完,钟厚寒暄几句,缓缓退下,接着便见陈易转身离去,他缓缓朝不远处的锋主使了个颜色。古绝的眸子已微微敛起,不慌不忙地缓步而去。良辰美景,推杯换盏,正是大好时机。他的袖口已有暗剑,已从背后慢慢走近,悄无声息。忽地,一声郎笑从近处传来,是白莲教的圣子,“来,锋主,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座上宾,陈千户陈易。”…………时间先回到几日之前,到储意远折返白莲教的时候。昏暗的天空并无晨曦可言,大地一片雾茫茫,沿路草木稀疏,枯树相连,随处可见荒僻,储意远一行人便走在这样一条路上。陈易已远,眼下没了他法,只能回教中总坛听候发落,如今跟等死差不多,储意远不敢跑也跑不了,只得趁早回去,已求宽大处理。但希望渺茫。届时难免遭一番罹难,储意远夙夜不眠,琢磨着要不自刎了事,犹能保全一番壮烈名节。行到河畔,储意远跟几位亲信都聚拢一块,从怀里摸出仅剩的银两和金叶子,是到了散尽家财各奔东西的时候了。众人面色各异,或悲或喜,但都有犹豫,储意远平日里素得上下信服,所以到了此刻仍不忍就此离去。亲信何永推拒道:“不要这么说….香主,还没有定数,说不准到时回教只是废为普通教众,二三十年后还能东山再起。”储意远打断道:“二三十年后,我们到了地府再东山再起。”见这一群人还在犹豫,储意远也不管了,直接把银钱每个人都强塞过去,有人要送回便直接打回去。他道:“我被下了血咒,不死不行,你们还是走吧,以免被我牵连,若哪日义事不成,你们存留火种,来日再举大旗!”语毕,储意远抽剑出鞘,众人相视过后背身离去,几步一回头,泪已涕出。待人已走远,储意远站在河边立了许久,河水倒映着他的面孔,剑上寒光竞耀,他还是没能下手,只是呆呆地迟疑起来。脑海停滞相当一段时间,极没来由地,脑子里迸出“赶紧为之”的心绪,简单至极,仿佛死也不是难事,刹那间,死亡已失去与世诀别的复杂意义,唯有疼痛而已,人在怕疼,极其怕疼,但是只要明白,一瞬间过后连疼痛就都没有了,这样一下,心就不疼了,人的心不疼,**的疼又算什么呢,心不疼的,心也是没有的……思绪如大江东去,储意远手一挥,剑锋要落下了。这时,太阳从彼方的山峦上升起来,雾霭往后退散,黄金灿烂的景象映入眼中,他恍惚间看见日光似从山顶走来,越逼越近,照临四方,有人站在光里。明王?储意远这时凝望了许久,连死也忘了,四面八方皆是一派静谧,仿佛天地初开,何其巍峨的大日,从前怎不觉得呢,照临四方曰明啊!世界仿佛忽然停住,储意远仍呆立着,忽然惊觉日光已从那头到了这头,他仔细去看,却看不清人,待云雾慢慢笼了些,他看清了那人的脸,倏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死了!”储意远扑地一下跪倒在地上,几乎快要抱住陈易的腿,“你可算回来了!”…………于是远走的亲信们又聚拢了起来。众人都有些如梦似幻,本以为储意远已无生路,不曾想那陈易去而复返,从龙虎山那边回来了。储意远已抹干泪水,道:“现在陈公子答应跟我们一起到总坛,这下我们又有活路了。”亲信们自然是感激涕零,正要跪谢,陈易摆手问道:“这里离你们总坛有多远?”脑子素来机灵的何永赶紧道:“其实不远了,坐船的话也就四五天的路程。”陈易微微颔首,他带东宫若疏和殷听雪离开龙虎山,定会被他们到处搜寻,既然如此,最好的去处就是白莲教了。何况他虽杀了不少白莲教人,但一直都是白莲教的明教兄弟,一番赤诚,肉眼可见。“眼下就赶紧带我们到总坛去吧,我想…见见你们教主。”…………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如佛教分三法时代,又如明教分三际,白莲教亦是如此,他们将三个时期分为青阳、红阳、白阳,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认为青阳、红阳这两期之末,天下大乱,收杀恶孽;其中红阳之末的“末劫”,为世界最后一次大劫,届时瘟疫流行,黎民饿死,天地改换形体,此劫过后,便到白阳之时,届时白莲教将被奉为正教,天地莫不享受无生老母的福泽。三四日眨眼即过,眼前便是一处灰茫茫的山谷,迷雾横布,参天古木密布,遮蔽住整座天幕,昏暗的颜色衬得这里如阴曹地府的一角。日光照不进来,仿佛正应谶了“红阳劫尽”之语。走过一处石桥,忽见河面泛起气泡,一尾黑鱼跃出水面,鱼头上竟生着酷似人脸的斑纹,双鳃翕动间竟发出婴啼般的呜咽。储意远低声道:“河伯收过桥费,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说着忙将一枚铜钱抛入水中,那鱼叼住钱币沉入河底,水面霎时平静。沿途枝桠交错,垂着丝缕黏腻蛛网,网上黏着不知什么虫子的尸体,储意远一行人便走在这样一条路上,鞋底碾过枯叶时,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窃窃私语。越近这山谷深处,天色浑然一黑,只有点细微的光泽,陈易的眼角余光里,树皮褶皱间忽现出一张张人脸。储意远道:“那些外道人都说这儿像阴曹地府。”话音未落,树根处突然伸出白骨爪,攥住他脚踝要扯进土里。陈易打量了一番,摇摇头道:“不像。”他抬脚跺地,撒下一片符纸,地底顿时传来老妪惨嚎,周遭古木竟齐齐后仰三尺,让开一条道路。陈易眸光微敛。他去过阴曹地府,那里没这里这么诡谲离奇。殷听雪有些害怕地攥住陈易的手,东宫姑娘感觉到这里阴风阵阵,就像回到家一样。储意远生疼地嘶了一口,脚腕上留下三道渗血抓痕,这时听陈易问:“每个进来的人都要有这么一遭?”“不是…公子有所不知,一般人是不会经历这一出的,”储意远面露苦笑,“是因武昌大难,要押我过去大殿受审。”………….一路深入了不知多久。沿途阴气深深,压得人浑身拔凉,殷听雪战战兢兢地看着一路走过的异象,直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像魔道的地方。越过群木,一座大殿浮现到面前。檐角飞拱,青铜大门,成面的巨石堆砌成墙壁,极具古意,像是从地下冒起来的宫宇。高耸的宫宇往下延申出长长的楼梯,再延申出白石砌成的大道,两侧并无人影,一派死寂之色。陈易没来得及问其他白莲教人在哪,便见储意远等白莲教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仓皇间朝前跪了下来。“储意远。”苍老浑浊的嗓音压了过来,叫人毛骨悚然,陈易想抬头看看说话之人,却发现声音在更深处的阴翳之下。储意远等人匍匐在地,头不敢抬,喉咙里迸出颤抖的话音:“参见圣母!属下罪该万死!”待话音落下,久久都无回音,那殿宇重重帷幔之后,唯有一派死寂。转眼半晌,忽地传来道别样的声音,“咦,你们把谁带过来了?”嗓音听上去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与先前的白莲圣母不是同一个人,他俨然是发觉陈易的气息绵长得不似常人,所以嗓音里还有点惊喜。储意远抬头正想回答:“他、他、他……”连说了好几个声也没能落下,而陈易径直越过了他,一人朝着殿宇而去。他这冒犯之举,储意远大惊失色,想要拦人,但连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陈易轻描淡写地几步,竟已来到长阶之前。里面蔓延出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杀气。“好、好、好…凑近些,让我看看…….”陈易缓步上阶,随后跨进大门,挤过一重又一重的帘子,陈易撩开最后一层帷幔,望见了里面的人。青铜灯盏在石壁上投下细长阴影。殿中高台坐着个枯槁老妇。她裹着泛灰的白袍,松垮布料下肩骨嶙峋,脖颈皮肤像揉皱的树皮层层堆叠。最诡异的是那张脸,左半张脸布满褐斑,眼珠浑浊,右半张脸却光洁如少女,连睫毛都乌黑浓密。两半面孔在鼻梁处生生割裂,仿佛有人将两具躯体粗暴缝合。何其叫人毛骨悚然?陈易却不禁大失所望,怎么别的白莲圣母都是丰韵妖娆不失圣洁的熟妇,他的就真是个老母。“你是谁?”她咧开嘴,年轻的那半边嘴唇鲜红欲滴。“圣母,他一身孝服,但又带剑,怕不是个乔装的牛鼻子。”一旁有人嘻嘻笑道,嗓音阴恻,陈易侧过眼睛,便是方才说话的人了。白莲圣母身侧立着四道披彩袍的身影,应是白莲教诸圣子无疑了,而那个人即是其中之一,他身着黄袍,眼窝里嵌着颗玉莲花,花瓣边缘沾着凝固的血痂。他凑近过来,好一番端详,翘着指头问:“你是谁啊?哪家牛鼻子?”“现明教教众,前西厂千户,陈易陈尊明。”呼!似有阴风皱过,宫宇顷刻冰凉了几分,宫宇里仿佛有无数道目光瞬间落在陈易身上,满堂寂然。黄袍圣子慢慢反应过来,眉毛挑起,饶有兴趣地问:“陈易…谋逆犯大不敬的陈千户?”“不错。”“有意思,有意思……”话音还没落下。寒光骤然一闪!黄袍圣子袖口不知何时滑出一口单刀,带着精芒就朝陈易的喉咙抹去。陈易一动不动,那口单刀在离他脖颈几寸处突兀停住,任凭黄袍圣子再怎么用力,都不能寸进分毫,凄厉的刀鸣叫人森然不已。陈易眼眸微抬,问道:“这是白莲教的待客之道?”黄袍圣子咧嘴而笑,笑得莫名可怖,头颅像是微微点了点。陈易也笑了,笑得比他还可怖。黄袍圣子再度动手,脚下一动,已滑着身子转开,双臂倏然肌肉暴涨,又一刀携着森森阴风刺来,宛若一道黑色驰电。笔直的刀锋还未触及到陈易的衣袍,便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偏到一旁,黄袍圣子眼睛惊疑,脚下正欲旋身再砍。陈易已身子前倾,黄袍圣子寒毛倒竖,还未来得及退后,脖颈上便袭来一道巨力,整个人被生生砸到地面,石砖砰地巨响里炸开缝隙。黄袍圣子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颤鸣,脊背都被摔断了一般,他慌乱间提刀猛砍,还不待落下,陈易便把他手臂抓在手里。场上众圣子眸光皆惊,已不约而同地翻出刀兵,唯有白莲圣母仍端坐在那,一动不动。“巧了,”黄袍圣子在手下如鹰爪下兔子,竭力扑腾却不过无为的挣扎,陈易的身影笼下阴翳,“这也是我的待客之道。”当着白莲圣母的面,陈易手一抓,碾碎了他的手臂。衣袖刺啦裂开,黄袍圣子的手臂连着血肉跟衣袖被挤成一团,陈易松手时,鲜血渗出从他指尖落下。满堂惊起黄袍圣子的痛嚎。陈易越过了他,慢慢走到白莲圣母的面前。“闹够了。”白莲圣母枯瘦的右手轻抬。正要扑上前的彩袍圣子齐齐定住,仿佛拉住线的木偶。白莲圣母年轻的那半张脸露出笑意:“陈千户是来寻仇,还是投诚?”“你我二教本是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陈易慢悠悠道:“但首先,还得看看彼此诚意。”………….诚意是什么?对如陈易这般的人而言,诚意还能是什么?“这边走,那边走,只为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金杯莫厌酒!”殷听雪抽了抽鼻子,看着陈易大大咧咧地搂着别的女人,在那一边猜拳划酒,推杯换盏。而那一头,招待陈易的自然是余下三位圣子,相较于他在那边不知检点,那三圣子反倒不近女色,颇有君子之风。陈易举着酒杯,朝他们笑问道:“你们教里面美女也不少,我一人两个都嫌少,怎么你们不一人一个?”那身着紫衣的慈航道:“我等念佛持戒,谨葱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而且都是教内姊妹,没有尊卑之分,若无圣母旨意,不敢妄动,千户的好意还是心领了。”陈易似醉非醉,只是微微颔首,根本不知有没有听懂,香风袭袭,软玉入怀,衣裳半遮半掩,他毫不避讳地搂住,大开大合,一副常逛青楼的老先生模样。怀中女子不胜娇羞,怯怯面红,似是难以应承,瞧着欲语还羞的模样,仿佛已是天大的勾引。陈易心底波澜不惊。就这?还不如骷髅模样的殷惟郢。实话实说,这世道的刺激也就这样,多多少少还是要守些儒家礼法,以免礼崩乐坏,完全满足不了陈易这域外天魔的欲念。跟这几个圣子喝酒做宴,一是为了显示亲近,二是为了探听情报,陈易刻意显现出一点弱点,以此让白莲教能够把握,由此拉近彼此的关系。一个完全没有弱点,拒绝一切诱惑的人,不说是魔道,也得不到正道的亲近。陈易再一扫这三个圣子,红袍的叫赤尊者、蓝袍的叫青莲子、紫袍的叫紫慈航,至于那个没来的黄袍圣子,则叫黄渡人,或许他们另有其真名,不予外人所知,但这些名字通俗易懂,能够让白莲教的教众们轻而易举地理解。除了这四位圣子以外,还有三位圣子,七人就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跟彩虹糖一样。这也是为何老圣女和祝莪都鄙夷白莲教,它们不仅教义简单粗糙,杂糅诸天神佛,还为了吸纳教众修改无数经义。陈易也不在乎这些,他来白莲教,除了担心龙虎山有诈之外,还因想看看这白莲教到底想干什么,如今龙虎山英雄会摆明了就是聚众举旗围剿白莲教,但眼下瞧着这白莲教…总不至于乖乖等死吧。“千户既然代表神教前来襄助,那么正好,我们也有事相托。”来了。陈易面上带笑问道:“敢问何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龙虎山愚昧无知,广招江湖人士,他们所谓‘正道’猖獗,意欲倾覆我白莲圣教,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紫慈航轻笑一声后,继续道:“有一处地方,不知千户有没有听过…..”陈易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炼魔渊。”紫慈航的话音落下,陈易心头微惊,沉吟片刻后道:“敢问何故提及。”“龙虎山口口声声自述正道,自述所谓降妖除魔,行善布义,然而炼魔渊里,除了魔以外,还有人,便是他们口中的恶人邪人,白白被压在这里,忍受日消夜磨,活活被炼死,他们龙虎山说得好听,说他们只是不伸援手,坐观生死,可这如果是真话,这么多年怎么一个逃逸出的妖魔也没有?”紫慈航一字一句道:“都被生生祭炼死了啊!”陈易虽听储意远讲过炼魔渊的传闻,置若罔闻,可如今经历过一些事后,再听紫慈航讲述,不由半信半疑了起来。不过信还是疑,总得查清真相再说,他慢慢问道:“圣子这么说,总不会是让我一个人独闯炼魔渊吧?”紫慈航摆了摆手道:“自然不是,我们两教,同气连枝,怎会让千户一个人犯险。”陈易暗道,上一个同气连枝的还是五岳剑派。莫名又想,如果周依棠在的话,或许能扫他一眼,会心一笑。紫慈航不知陈易的腹诽,继续道:“炼魔渊是龙虎山禁地,自龙虎山开山以来已有一千七百年,无数妖魔镇压炼化其中,不乏大妖鬼主,俨然已是一处酆都魔域,只要我等白莲教进入其中,将它们解救驱使,突袭之下,必可由下而上覆灭龙虎山。”“既然是禁地,那要怎么进去?”陈易道:“人少不行,人多也不行,还要足够精锐。”“千户好见识,我们近来在一处遗迹中发现了一条通往炼魔渊的暗道,求卦问过无生老母后,又详细计算,这一回我们以五百人的规模踏入其中,而且精锐尽出,不只是我们,连圣母也会随行压阵。”陈易面容平静,手不觉间松开了怀里的女子,心中思绪交错。龙虎山有诈。这白莲教有鬼!紫慈航这番话里是不是真话一算便知,根本没必要作假,但问题是作假不作假,不影响说话只说一半。届时有意误导,自己可就成了纯纯的工具人了,白跑一趟白莲教不谈,说不准还要阴沟里翻船。白莲教入炼魔渊所为的,绝对没有释放妖魔这么简单,以他的了解,更可能是因为里面有什么秘境,就像之前储意远等人开掘的楚墓。毕竟白莲教如今背后的神祇,极有可能是一尊古楚神。如今陈易最为这群白莲教人想不到的牌,也是最能倚靠的,便是自己身为天眼通的身份,除此以外,或许就还是捉摸不透的周依棠。双重保障之下,再加上一身武艺和道法,陈易饮下碗中酒水,笑声道:“那我这几天先寻花问柳,好生养精蓄锐。”酒宴过后,散席了的陈易便搂着头牌就走。白莲教一路从湖广肆虐到江西,千里生灵涂炭之余,亦是吸纳了数以万计的教众,其中便包括不少靠卖笑为生的青楼女子,要么被掳掠而去,要么是主动投诚加入。宴席上服侍陈易的,自然是长沙府的头牌花魁,眼眸里的媚意自然流淌,不知曾经勾去过多少男人的魂魄。陈易喝得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就搂着人快步朝房间走去,头牌的目光里鄙夷之色一闪而过,本以为是个佳公子,没想到就是个粗人。到了先前安排好的宅院里推门而入,头牌眸带水媚,柔着嗓音道:“不若公子先去洗漱,奴家再来服侍公子?”陈易眉头皱起,好像很不满意,头牌一连三四句好言相劝,他才勉强抄起浴巾,转身推门入了浴房。“啧,浑身酒气,粗鲁野蛮。”头牌暗骂一句,幸好她什么人都见惯了,随后她就对镜梳理了下妆容,静静等候。她环视一圈,发现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小丫鬟哪里去了,倒也没多太在意,只是打了个哈欠,继续梳理。然而,许久都不见有人从浴房出来,莫名其妙间竟有一点诡异。窗缝钻进的冷风扫过后颈,铜镜突然映出木柜阴影。头牌攥紧梳子的手一颤,浴房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阴风刮过房间,头牌不禁浑身胆寒,推开浴室门,却不见陈易人影。人呢?她惊疑地定在原地,眼角余光瞧见铜镜里面,逐渐冒出木质柜子的一角。那是口棺材!忽然间,一张惨绿的脸从身后冒了出来。鬼啊!……….头牌姑娘晕死在了地上,而小狐狸从棺材里翻了出来。东宫若疏瞧着这女人不经吓,不禁摇了摇头。她一路过来可是吓了好几次陈易跟殷听雪,两个人都没有一回被吓到,更不会吓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这头牌女子见不到的陈易缓缓从浴房里走出,他擦拭着发间的水滴,只随意扫了地上的头牌一眼。接着,他便把目光放在殷听雪身上。殷听雪有点局促。“小狐狸,你怎么那时就又吃醋了?”他意味深长道。“…没有啊。”殷听雪下意识否定道。“你吃醋你觉得我看不出来?”陈易随意到床榻上坐下,淡淡一句:“过来。”“怎么了吗?”殷听雪有些怯怯的,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亲我。”殷听雪迟疑片刻,还是把脑袋凑近去啄了一口,飞快地收回。接着双手从那边伸来圈起了她,揽到床榻上躺着,“嘿嘿,我的小狐狸。”陈易满脸满足地把她抱在怀里,朝脸颊发丝亲了亲,贴了贴,殷听雪不挣扎不反抗,任由他搂着,嘴角微微勾起,他好幼稚……
第五百四十四章 白莲教有鬼(加更四合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