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她手生得还怪好看的。
顾知灼把白子轻轻一抛,又稳稳接住,拿在几个手指间来回拨弄,在沈旭开尊口把她丢出去前,先一步开口道:“督主等的人,也该到了吧?”
用的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是无比的笃定。
沈旭抬了抬眼皮,整个人就仿佛一把沾血的利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顾知灼把目光从棋盘上挪开,直视着他。
沈旭开口了,声线阴柔:“姑娘知道的可不少。”
顾知灼摇了摇手指,含笑道:“不多不多。”
“我呢,只知道,督主是想借我这庄子,伏击公子忱。”
盛江面无表情,心里满是震惊错愕,连小银壶的水快沸了都没注意。
顾知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庄子,位置不错,周边畔邻有四个村子,又距离官道最近。公子忱回京,这条官道是他的必经之路。
她的手指轻点棋盘,仿佛在她面前的并不是棋盘,而是一幅京畿的舆图。
谢应忱隐藏行踪,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翼州时,他人其实已经到了京城。
偏偏,棋差一招,还是让东厂发现了。
沈旭就在他的回京必经之路上,暗伏杀机!
顾知灼笃定地说道:“只要公子忱经过这官道,督主就有一百种法子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或是枯树拦路,或是山野毒蛇,又或者落石伤马……”
顾知灼停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尤其今日,暴雨惊雷。连老天爷也偏向督主。”
她把白子抛回棋奁,转而又拿起了一颗黑子。
轻薄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凤目。
她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对一切皆以洞察于心,唯独藏在袖中的手指因为心绪波动紧绷如弦。
“这路上,但凡出了点什么意外,能暂时歇脚的,就只有我这庄子。”
“公子忱一旦进了庄子,是生是死,可不就在督主您的手掌心中了?”
“至于我这庄子嘛。”顾知灼还在笑,语调却变得冰冷。
她在说着一个事实,一个在上一世就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事后,只需要一把火焚了,再尽数推到流匪身上便是。”
“是公子忱运气不好,回京途中遇到流匪,而非今上容不得他活着。”
“就算要追究,那也是,奉命剿匪的顾以灿虎父犬子,办差不利,让流匪逃蹿到了京城!&bp;”
上一世,庄子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就连这一世,也几乎是在循着命运的老路。
盛江瞳孔一缩,抬手摸上腰间暗藏的匕首。
谢应忱此人狡猾又奸诈。
所谓狡兔三窟,他何止是三窟,自打进了大启国境,谢应忱就去向成迷。
好几次,耗费了大量人力,终于有了他的行踪,等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是他在故布疑阵。
也就只有他,能把东厂玩得团团转。
要不是谢应忱踏进了京畿。
要不是这一年来,京畿在督主的手上,已经如蛛网一样,只蝇难逃,只怕还真能让谢应忱神不知鬼不觉地踏上金銮殿。
人是找到了,可如今是在京畿,就意味着,盯着的眼睛更多了。
行事得更加隐秘,不留破绽。
此趟,督主亲自出马,本该万无一失的事,这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盛江惊疑不定。
他拼命地去回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甚至不免怀疑起东厂里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烛光摇动间,他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就听这丫头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督主,您说是吗?”
沈旭薄唇轻勾,那双天生的桃花眼眼尾上翘,眸中似是含着一汪水,波光潋滟。
他单手托腮,兴味地说道:“姑娘此来,是想来向本座讨一条生路?”
顾知灼的眉宇中透着愉悦,还有一种兴致勃勃。
她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不答反问:“沈督主,您喜欢烟花吗?”
语调温柔似水。
顾知灼也没指望他会回应自己。
她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窗外。
末时过半的天空黑沉沉的,细细的雨丝飘落着,这是个连星星都没有的夜晚。
“看。”
顾知灼朱唇轻启。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支烟花蓦地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色中骤然炸开,绽放出了鲜艳的红色光晕。
砰砰砰!
一连十响。
一朵朵烟花顷刻间点燃了夜空,黑漆漆的夜晚也在这些烟花中,亮起了一团一团浓艳的红。
沈旭捏着佛珠的手指一紧,一贯漫不经心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难言的错愕,双眸中倒映着烟花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