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沈曦,神色和善,谆谆善诱。
“赤霜山立在那里,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木秀于林,足够惹眼,总会有人盯上来,主动找事。你不可冲动,也勿退缩,哪怕迫于情势,一时蛰伏也无妨。潜龙勿用,或跃在渊,赤霜山位居仙山之首多年,该出的风头也出尽了,只要实力尚存,便有希望。”
正如沈曦追忆这段往事时,谢长安脸色微变,难掩惊色——
当时的沈曦,心也在不断往下沉。
他并非因为涉云真人口中赤霜山可能会有的衰落,而是为对方话语里透露出惊心动魄的不祥征兆。
“师尊,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也不能知道吗?”
然而谈话到这里,就终止了。
涉云真人并不是一个喜欢卖关子留悬念的人,他摇头不语,便是不能说。
连最看重的弟子都要瞒着的事情,必然也是事关重大影响深远。
但这场近乎交代遗言一般的对话,依旧给沈曦留下深刻印象。
“当时在离梦城,你我本约好,祝师叔飞升之前,我会设法赶回去。但那时我在离梦城遇见一些事情耽误了。后来还未回去,就听说你们出事的消息,整个赤霜山乱作一团,张繁弱他们都六神无主,唯独我居然觉得不出所料。”
沈曦甚至有种石头落地的释然。
在那之前,他隐隐知道会出事,可不愿去猜,也猜不到事情会如何发生。
他设想过祝玄光的飞升也许像参妙真人那样注定失败,那么他的师尊涉云真人也许会在护法中遭遇意外。
但沈曦万万没想到,祝玄光竟然成功了。
由此搭上的,却是涉云真人和谢长安两人的性命。
如果涉云真人当初那场师徒谈话可以视为他早有所料,那谢长安呢,难道她也对自己的命运提前预知并坦然赴死吗?
这些疑问和秘密深深压在沈曦心里。
他找不到人讨论,也无法与任何人说。
正如涉云真人所料,没了他们的赤霜山果然开始接二连三出事。
沈曦尽力应付,却依旧觉得心力交瘁。
“自那之后,这些事情,我再无人可说。幸好你还能死而复生,我很抱歉,当初我没有信守诺言,及时赶回赤霜山,也帮不上忙。你恨是应该的,换作其他人,眼下早已埋骨九泉,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沈曦闭了闭眼,咳嗽几声。
他在之前那场战斗里受了伤,也没空去疗伤,但沈曦毫不在意抹去嘴角血痕,在无法支撑久站时索性席地坐下。
“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师尊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死的?我,不相信祝师叔所言。”
“祝玄光杀了涉云真人,在那之后,我也死于他的剑下。”
这句话,谢长安曾在照骨境里,对折迩说过。
那时候她满腔恨意,怨天尤人。
但现在,她竟也能很平静地将这句话说出来。
而沈曦的反应,也远比当日的折迩更为镇定。
“我猜到了,我早该猜到的。”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都能看见对方眼中暗藏的汹涌。
他们都很聪明,虽然知道的讯息还不够多,但足以让两人意识到自己也许正在触碰一个窥天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因为涉云真人与沈曦曾经的对话,被徐徐揭起一角。
“我当时自愿为他护法,本就抱着赴死的心,若因此身殒,也无话可说,但他不仅杀了我,还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上,令我万夫所指。若是这其中有隐秘,为何涉云真人能知,我却不能?”
谢长安冷冷道,这是她永远不能原谅祝玄光的地方。
“我便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没有人愿意不清不楚,身负污名死去。”
沈曦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涉云真人显然是有所暗示,可他为什么不能明白说出来?
“当年你在离梦城外小镇,曾经问我——”
谢长安说,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假如,乾坤真有私呢?
“我每次反复琢磨与师尊那番交谈,最后总要落到你那句话上面,我总会想,师尊是否真有不得已苦衷,迫使他们无法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深究了。”
谢长安敛了神色,一切归于平静。
“我已身死,魂魄侥幸寄托器物,方才得以站在这里与你追忆往事。这些事情,再说无益。”
沈曦“谢师妹。”
谢长安“谢长安。”
沈曦“好,谢长安,我求你一事。”
他从来骄傲,谢长安何曾听他说过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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