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小心点!”当阳县的衙役们,将树上尸体一一放下。即便这段时间已见惯了死人,但尸体身上密密麻麻乌青手印,还是令他们不寒而栗。县城捕头叫杨德生,武艺不精通,也算不上精明强干,唯一能当上捕头的理由,就是他爹曾是县衙捕头。此人身形肥胖,留着八字胡,貌似还有些虚,手中常拿毛巾,不停擦着额头虚汗。看了那些尸体一眼,他心中发毛,连忙来到王道玄身旁,满脸赔笑道:“道长,这些个尸体,您看该怎么处理好啊?”“烧了就行。”王道玄耐心解释道:“他们被邪物所害,体内残留殃气,找个风水先生帮忙,免的撞了殃。”“多谢道长,道长仁义。”杨德生满脸感激,差点哭了出来。这段时间,他可是倒了霉。因为无头骑士一案,上官整日训斥,那些死去的手下家属,也日夜上门哭闹。紫盖山上来了几个道人,根本不拿正眼瞧他,和使唤孙子一样,关键还没办成事。现在好了,总算能够交差。无头骑士是天圣教搞的鬼,只要这件事查清了,百姓、县令、关家都能交代过去。至于抓人?那可就跟他们无关了。朝廷都头疼,他们没本事也正常。想到这儿,杨德生心中越发欢喜,招呼着人就要将尸体抬走。只待核验身份后,就立刻焚烧火化。“杨捕头且慢。”李衍心中一动,叫住了他,询问道:“当阳县附近,可有什么大墓?”“啊?”这胖捕头擦着脑门上的汗,有些诧异。“啊什么啊?”一旁的关老爷子沉声道:“这位是李少侠,全亏他出手,才查清此案,让你说你就说。”“是是是。”杨捕头心中诧异,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才是领头的,连忙开口道:“这位少侠,咱们当阳历史悠久,自商时就有,山中古墓甚多。不知您要问哪一个?”李衍开口道:“经常出怪事,死人的。”“嘶,这个啊。”杨捕头擦了把汗,忽然眼睛一亮,“小人实在不知,但却能帮少侠打听。”“就在去年冬日,衙门抓住了一些坟串子,关在死牢中,过段时间就会问斩。”“这些事,他们内行人知道的更多,小人回去就挨个审问!”“也好,有劳了。”李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忘了这一点。从目前来看,已经有三方势力。天圣教、虎妖和墓中老鬼。而且这三方,私下里还在争斗。弄清他们的身份和位置,目前更重要。所谓隔行如隔山,附近哪座古墓出怪事,这些盗墓贼无疑最为清楚。待衙役们抬着尸体走后,关老爷子才开口询问道:“诸位,这眼看就要下雨了,要不咱们早点去关陵?”“老爷子派人跟我们去就行。”李衍摇头道。“诸位莫担心。”关培德咬牙道:“妖魔作祟,祸害祖先陵寝,老夫就是死,也要看看谁在捣鬼!”背后捣乱的人,已经知道是天圣教。但关陵连续遭受雷击,才是他最大心病。话说到这份上,李衍也不再多劝,几人转身上马,便在关家人带领下,向着关陵而去……………轰隆隆!天色越发阴沉,隐有雷声涌动。关陵在当阳县西北,不过十余里,众人策马而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赶到。但就是这短短一会儿,天色已然大变。关陵的位置,乃是坐西朝东,面对河流高山。或许是因为上流暴雨的原因,这条河汹涌咆哮,显得有些浑浊,浪花溅起数米高,还伴着许多木枝。李衍若有所思道:“这是什么河?”关培德望着阴云下的关陵,眼中有些焦急,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此为沮水,对面是景山。”“《山海经》中有记载,荆山之首曰景山,其上多金玉,沮水出焉,东南流于江,便是这里。”李衍又问道:“这沮水能入长江?”“没错。”关培德开口道:“这沮水发源自荆山,和氏璧便是在那里找到,如今已被荆楚流民占据,山中隐藏的寨子众多。”“李少侠莫非担忧他们顺河而下?放心,沮水虽流入长江,但河道狭小,浅滩暗礁众多,并不适合通行,况且上面还有保康县。”“襄阳已派出兵马在那里驻防,他们想过来,基本没什么可能。”“嗯,那就好。”李衍点了点头,不再理会。很快,众人便来到关陵外。关培德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关陵始建于东汉末年,原本叫‘汉义勇武安王祠’,后来历朝都有加封,到本朝,已是帝王陵寝规格。”“我关家子弟,平日便会轮流守灵,除此之外,还有朝廷派来的僧人。”李衍眉头一皱,“僧人?”关培德点头微笑,眼中满是骄傲,“先祖忠义无双,儒释道三教皆尊崇有加。”“在儒门为‘武圣人’,在佛门为‘伽蓝菩萨’、‘护国明王佛’,道门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守陵之责,自然要争抢。”李衍和王道玄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这关老爷子看到的,只是表面。实则争抢的,是香火。无他,关圣帝君当时已经身死,虽武道修为惊人,但肯定不是登神者。应该和各地城隍一样,属于香火地衹。但这位的名头,可太大了!用前世的话说,就是顶级流量。神州从南到北,从江湖到庙堂,供奉者不计其数。正因如此,其头衔也是越来越多。玄门之中,香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关圣帝君,在神州几乎成了图腾般的存在,自然是要争抢。虽不知背后原因,但明显着守陵之责,被佛门得了去。这就有些奇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佛门为何没有高手前来?怀着满腹疑问,众人进入陵寝。关陵如今是帝王规格,入陵的牌坊雕刻龙凤,按规矩只有皇帝能走。这种忌讳,李衍等人自然不会触犯,跟着关培德从侧门而入。“见过族长。”关氏一脉的守陵人,早已等在门外,见状连忙将众人引了进去。守陵人头领,是名身形高大敦实的汉子,目露精光,太阳穴微鼓,明显已踏入暗劲。说实话,这种修为也就在地方上能行。但守陵之责,更多是一种荣耀,也没谁有胆子敢来这里盗墓。这汉子一边走,一边沉声道:“我已通知了妙善禅师,这就带诸位去见他。”李衍听罢,心中了然。这位妙善禅师,肯定是玄门中人,毕竟要主持每年的关陵庙会祭祀,普通人可办不到。似乎是知道来了玄门同道,两名小沙弥,也从侧庙中走来,双手合十弯腰道:“阿弥陀佛,关施主安好。”“小僧已备下茶水,请诸位前往禅房,师傅他老人家有些事,稍后就到。”关培德眉头一皱,“妙善禅师有何要事?”不怪他多问,现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比解决关陵的问题更重要?小沙弥一脸为难,“师傅这些天都在忙碌,找了很多典籍和旧书查看,昨晚一宿都没睡,此刻应该还在看书。”“哦,原来如此。”关培德闻言,脸色稍缓。而李衍则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本来这种地方,他一般不会探查,免得惊动地祇,或被浓郁的香火之力冲击神魂。但这次是查案,自然不能大意。果然,帝皇陵寝的规格,就是不一般。此地风水格局,已与周围地脉相连,中轴线对称,雄浑肃穆的气势扑面而来。香火之力,浓郁的好似山峦。正殿、寝殿、陵墓,气势一个比一个惊人,让李衍呼吸都有些不畅。然而他却面色微变,指向前侧方,“那里是什么地方?”小沙弥一脸疑惑,“是师傅的禅房。”“快走,出事了!”话音刚落,他便脚下发力,猛然跃出。快靠近禅房时,李衍又抽了抽鼻子,沉声道:“我去追凶手,你们救人!”说吧,加快速度,踩着院墙,便腾空而起,翻身消失在陵墓高墙外。众人也吃了一惊,连忙冲进禅房。只见禅房内,各种书籍撒了一地,既有《山海经》、《夷坚志》等古籍,也有《当阳县志》和一些卷宗,全都被翻的乱七八糟。而椅子上,倒着一名黄袍僧人,脑袋像是被某种重物凿击,好似西瓜般碎裂,喷溅一地。“师傅!”两名小沙弥浑身发抖,哭着扑了上去。关培德也是瞪大的眼睛,脸色阴沉,猛然扭头道:“你们怎么回事?贼人闯进来了也没发现!”守陵的关氏族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族长,我们刚才还见禅师了,也没听到什么声音,怎么一转眼…”“别废话了!”王道玄沉声道:“对方是高手,吕兄弟,你去相助衍小哥!”吕三也不多言,立刻跑出门外。这位妙善禅师乃玄门中人,能负责守护关陵,道行显然不浅,对方能在瞬间击杀,可想而知其强悍。待吕三走后,王道玄才看了看周围,眉头紧皱,“诸位,千万别乱碰任何东西,看看地上的书,哪一本被动了手脚。”“妙善禅师,怕是发现了什么…”…………关陵围墙外,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树林,因为陵寝周围禁止砍伐,所以树木高大茂密。李衍循着味道追出,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很快便看到一道身影,在密林中纵横穿梭。对方脚下生风,速度快的惊人。是甲马!李衍一咬牙,直接追了出去。他当然也带着甲马,但施展法诀需要数息,虽说时间短暂,但已够对方逃的不见踪影。好在他已观察过,出了树林就是沮水。此刻上游山洪爆发,河水凶猛,普通甲马可跳过不去,或许能将对方拦住。想到这儿,李衍顿时加快速度。他纵身而起,脚上暗劲勃发,狠狠一蹬树干,整个人便似利箭般呼啸而出。力道将尽,穿过另一棵巨树时,又是猛然爆发借力,同时半空中身形一扭,调节方向。唰!唰!唰!连着三次借力,竟毫不落地。这是最近武道修行的结果。他参照《北帝玄水遁》中的“借势之法”,将劲道划分阴阳五行。虽还达不到真正化劲的“毫不着意,触之即溃”,更别提借势化力的“不死印法”,但对于劲道的掌控,已明显提升。勉强算是突破了暗劲巅峰。只要将其熟练掌握,便是化劲。小树林并不大,三次借力已然离开。果然,对方站在江边停了下来。李衍终于看清其模样。那是名老者,身形高大,皮肤黝黑,凌乱发髻用木棍随意插着,一身粗布衣,袖子与裤脚卷起,腰间还挂着柴刀。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樵夫。“站住!”李衍一声暴呵,同时抽出断尘刀。那老者闻言扭头,面容古拙,双目炯炯有神,好似夜猫子,没有半点浑浊。他的脸色异常冷漠,见李衍追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三两下塞入口中,掐着法决,纵身跃入沮水。浑浊河水巨浪翻涌,一眨眼就将其淹没。“水遁!”李衍面色阴沉,停了下来。他的玄水遁,还只能借水雾遁,没有修炼到水中穿梭的地步,进入河里也追不上。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鹰啼,吕三也追了过来,手中拎着骨朵,闷声道:“那是高手,别追了。”李衍点了点头,收刀回鞘,若有所思道:“这老头身上一股子地下尸臭味,还长着夜猫子眼,估计是憋宝探幽一脉。”“还有,他身上有那‘墓血梁’的味道…”………………“找到了!”李衍等人进门时,沙里飞正拿着一本被扯碎的书,“如此用力,肯定跟此书有关。”王道玄连忙接过,看了几眼后,眉头微皱,眼中疑惑之色更浓,“是葛仙翁的《神仙传》。”李衍已问清他们在在找什么,闻言若有所思,“此书到处都有,估计其中某些记录才是重点。”“《神仙传》?”一旁的关培德则沉思道:“说起来,《神仙传》确实与当阳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