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见王道玄一番操作,车马行的那位陆供奉,明显有些诧异。他扣着法诀,瞳孔中似有神光闪烁,明显是通了目神通,能透过风雪,看清废墟景象。一旁的脚行会长铁师古,虽说看这陆供奉不顺眼,但也忍不住好奇,询问道:“陆先生,那边什么情况?”陆供奉点头道:“他们给我的情报,这位王道长在咸阳城的名声似乎一般,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蛇鬼婆以蛊蛇干扰,但她的情报估计有问题,不知这位王道长竟也精通咒法,如果没看错,是《七箭秘咒》。”“这位王道长得了对方气息,却没急着施咒,而是先做好准备,不急不缓,已有一番气度。”“玄门斗法,法门高低暂且不提,临危不乱,头脑冷静,才是致胜关键。”“嗯,不错。”铁师古眼睛一亮,“这么说赢定了?”“那倒未必。”陆供奉摇了摇头,“蛇鬼婆凶名在外,擅于隐藏,能几次从执法堂手中逃脱,自然不凡。”“但咒法这东西,最不讲道理,就看蛇鬼婆能否提前破开王道长法坛……”就在他给众人讲解时,废墟中的蛇鬼婆,已是面色微变,察觉到不对。她顾不上继续施法,而是立刻取出龟甲,将铜钱塞入其中,掐诀念咒,摇晃几下后,猛然洒下。哗啦!哗啦!速度飞快,连洒六次。此为金钱卦,铜钱正为阴,反为阳,连摇六次,可得六爻,乃是一种古老的占卜术。这才是真正的斗法。术法起源,本是用于消灾避难,有一套通用流程,占卜在先,避讳禁忌其次,最后才是禳灾。术士之间斗法,也是如此。很多时候,双方隔着很远开坛,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一旦发现不对,占卜就成了判断手法。此时风雪颇大,加之黑夜茫茫,又有残垣断壁阻隔,和隔空斗法也没什么两样。“泽水困,大凶!”蛇鬼婆面色难看,当即有所猜测。她这斗法才刚开始,怎么就成了大凶?若无外力,就是方才露了破绽。是那些蛊蛇!对方在用极其凶狠的咒术!“熊宝东,你误我!”蛇鬼婆一声怒吼,随后便咬破舌尖,捏动法诀,一口血喷在前方黑罐之上。呼~霎时间,周围阴风大作。远处的熊宝东听到吼声,顿时眉头微皱,冷笑道:“这老鬼婆莫非发了瘟,我什么时候误了她?”旁边刘文琛尴尬一笑,“或许是咱们收集的情报有误,术士斗法,有时错判,就会陷入危险。”说着,低声道:“熊帮主,这蛇鬼婆性情毒辣,睚眦必报,今后要小心啊…”“嗯。”熊宝东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情不自禁摸索着胸前八卦玉盘,眼中杀机闪烁。他身处长安,又干了不少缺德事,手中从不缺人命,被他逼得破家毁门者也不少,自然有所提防。这面玉盘,乃是费重金,还托了不少关系,从商山法脉中请得,邪鬼难近身。有了这宝贝,再配合他一身的横练功夫,靠近术士后,直接就能将其捏死。看来待会儿这老鬼婆,不能留着了……就在熊宝东思索之际,蛇鬼婆那边已施法成功,阴风越来越强,卷着风雪,环绕法坛形成旋风。与此同时,前方几个黑罐咣当摇动。随后,地面雪地上出现一个个细小的手脚印,似乎有很多婴儿在地上爬行。寒气倒卷,鬼婆法坛上,竟开始凝结冰霜。“都乖点。”蛇鬼婆目露凶光,阴狠狞笑道:“娃子们,去吃了那道人魂魄,给你们喂香火,否则便尸烛灼烧三日。”“去!”说着,一声尖叫,掐诀向前一顶。呼~霎时间,阴风裹着风雪,在地上掀起一道道雪浪,从四面八方冲向王道玄。王道玄面色不变,挥舞桃木剑在前方游魂罐上铛铛铛一敲,同时法旗挥舞。“诸位,替我护法!”几道黑烟,瞬间从游魂罐中飞出,同样阴风大作,与袭来的雪浪卷在一起。狂风呼啸,婴儿和厉鬼哀嚎声,即便双方的普通加江湖中人也能听到,个个脸色变得不正常。长安玄门中人虽多,但散到人堆里,就显得很不起眼,这些帮众,很多还是第一次见术士斗法。如此诡异景象,令他们心中发毛。王道玄的这些阴兵,都是在商州那冷坛破庙中收取,个个都是凶狠的猖兵,日夜香火供奉,已经收服。要说起来,比普通的厉鬼稍强,但婴鬼数量太多,双方也就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眼见婴鬼被阻,蛇鬼婆也是发了狠。她满眼心疼,从怀中掏出个小巧的白瓷娃娃,上面拴着红绳,只有手掌大,通体雪白,制作很是精美。这是她杀人夺宝后,得到的挡灾娃娃,乃是其他州丹青处士制作,能用来抵挡一次咒法。虽说心中暗骂不止,但这老鬼婆动作却不慢,咬破指尖,在白瓷娃娃眼睛上各自一点。这白瓷娃娃,乃是以神像规格制作,且经过开光,就差最后画龙点睛。点了血色眼睛,瓷娃娃更显妖异。乃至于这蛇鬼婆,竟觉得娃娃在看自己。“呸!生了灵性又如何,乖乖替我挡灾!”蛇鬼婆骂了一句,便将娃娃放在法坛东南角。她虽因情报失误,落入下风,但毕竟术法精深,已算出咒法前来的方向。做完这个,她又拿起一根人骨鼓槌,在骷髅头木鱼上,不断敲击,口中念念不停。咒法又如何,炸了对方法坛,那道人便会在咒法反噬中哀嚎而死。双方看似互不见面,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已准备完毕。草人身上罩好紧箍圈锁定。随后,他脚踏罡步,掐诀念咒:“天黑地暗,日月无关,收吾罩中,顶头七箭,日时钻心,急急如律令…”噗!咒法完毕,就拿起桌上柳木小箭,对着草人脑袋狠狠一扎!哗啦!蛇鬼婆法坛上,白瓷娃娃应声碎裂。“贼道,老身饶不了你!”蛇鬼婆一声怒吼,人骨鼓槌敲得更欢。哗啦啦!好似一种共振,王道玄的法坛,也随之震颤,烛火摇曳不定,所有法器乱跳。这便是炸坛之法。所有的法坛,都遵从一个原则,便是临时借助罡煞之气,形成自己局势。若是被术法干扰炸坛,所有通过法坛施展的术法,也会失效,同时施术者也会遭到反噬。对抗的方法,也简单。要么有足够强横的神像,要么有镇压法坛之物,这些东西,底蕴深厚的正教和法脉才会拥有。蛇鬼婆的破法,不可谓不精妙。那道人可不是什么正教法脉弟子,否则这趟活,再多的酬劳,她也不会答应。会咒法算什么,总不能有镇坛的家伙吧?然而,对面王道玄二话不说,直接将勾牒拍在法坛上。老鬼婆刚好一鼓槌敲下。嘭!人头骨木鱼,瞬间爆裂。与此同时,法坛罡煞之气失衡,一股力量从地面升起,瞬间将法坛掀飞。噗!蛇鬼婆受到反噬,喷血倒地,同时惊慌失措大叫道:“道友,饶…”话未说完,脸色便是一僵。只见她的脖子上,身上,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黑手印,似乎无数婴儿正死死掐着她。与此同时,王道玄也再次施展咒术,拿起柳木箭,狠狠插在草人头上。呼!草人瞬间燃烧。王道玄松了口气,只觉周身阴煞之气渐渐消散,眉毛上竟结了一层白霜。《七箭秘咒》要借助地脉阴煞之气,普通术士只能抗三次,因此也只能钉下三箭。唯有道行高深,悟性惊人者,才能钉下第四箭,第五箭,越往上越艰难。草人着火,证明对方已经死亡。听着风雪中传来的婴儿哭泣声,王道玄隐约猜出了什么,微微一叹,取出个新的游魂罐。“魂兮~归兮~”王道玄挥舞法旗,脚踏罡步,手中掐诀,用起了西玄一脉的招魂术。他虽对《七箭秘咒》颇有悟性,但平日练习最多者,还是这类安魂禳灾的术法。说白了,就是个黑巫术悟性惊人,却因心性,对白巫术情有独钟之人。这种术法,他熟门熟路。很快,那些在风中四散的婴鬼,便被尽数收入幽魂罐内。王道玄立刻绑上红绳,有贴上镇魂符,沉声道:“诸位放心,贫道会连做七天法事,帮伱们破狱超度。”“哈哈哈!”废墟之外,铁师古已经得知消息,抚须大笑,嘲讽道:“姓熊的,就算你招来这些妖魔鬼怪又如何,还不是命丧于此?”“你等着,今日过后,老夫就去执法堂,告你藏匿妖人之罪!”“什么妖人,你老糊涂了吧?”熊宝东一声冷笑,毫不在意。而他的几名手下,已冲入废墟之中,抬着蛇鬼婆的尸体,竟直接扔进了篝火中。“你!”铁师古脸色顿时难看。熊宝东淡淡道:“来自天水的黑婆不幸身亡,我好心将其火化,送骨灰回天水。”“什么妖人,跟我有何关系。”铁师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知道,凭这件事搬倒火熊帮,根本不可能。熊宝东太狡猾,有的是办法脱罪。虽说嘴上讨了便宜,但毕竟先输一局,熊宝东脸色也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旁白,“先生,看来要麻烦你了。”对方是个身着白衣,头戴斗笠男子,白纱遮住了面孔,显然身份不一般,熊宝东的口气,也带着一丝恭敬。“嗯。”那人似乎也不想搭理熊宝东,直接向着废墟走去。熊宝东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却没有说话。而车马行的陆供奉,则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声道:“这局直接认输,别打了。”此时王道玄已经回来,脸色发白,走路摇晃。沙里飞连忙上前将其扶住,听到陆供奉的话,顿时诧异扭头,“为啥,王道爷好不容易赢回一局,这直接认输,不是灭自家威风么?”“你懂什么!”陆供奉直接呵斥道:“那人身上气息隐晦,我竟察觉不到,而且其身法不凡,也擅长拳脚。”“我听闻王爷府上的岳法崇,和火熊帮曾有过来往,此人多半是商山法脉弟子,说不定已道行三重楼。”“上去只是自取其辱,弄不好还会丢掉小命,商山一脉术法,可不是说笑。”李衍听罢,眉头也随之紧皱。岳法崇是乔三虎后台,他自然专门打探过商山法脉的事。这个法脉,同样传承古老,威名赫赫。其来源,与著名的商山四皓有关。商山四皓,分别是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甪(lu)里先生,因不满始皇焚书坑儒而隐居,名声流传千古。但他们还有个身份,乃是秦博士官。隐居之时,为防止大量先秦典籍被毁,便偷偷运出不少,暗中埋藏于商山之内。“商山藏经洞”的故事,自古以来吸引了不少人,毕竟是很多失落的先秦古籍。找到一个,都有人重金购买。更何况是满满一个藏经洞。然而从古至今,没一个人找到。商山法脉,则是当时跟在商山四皓旁边服侍的弟子,刚好学过术法,便偷偷藏了不少秦宫收藏的古术,最终形成一个法脉。先秦古术,上承于巫,下接方仙道,即便这千年来不断改良遮掩,仍不减其凶悍之名。总之,很难对付。李衍心中,也觉得放弃更合适,但刚要说话,却抽了抽鼻子,看向后方,微笑摇头道:“前辈,你来晚了。”风雪中,一脸色苍白男子扛着巨大的招魂幡,一步步走来,正是罗明子介绍的帮手申三酉。他的步法很诡异,看似踉踉跄跄,却速度飞快,直接来到李衍身边,摇头道:“晚了也没办法,有王八蛋在外围设伏,一堆人拿着弓箭乱射,手段着实下作。”铁师古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低声呵斥弟子道:“不是已经清过了么,怎么还有,快带人去!”“不用啦。”申三酉促狭一笑,“我懒得动手,但另一位道友杀性颇大,正在杀人呢,别扰他兴致。”“呦,已经来人了,这场就交给我。”说着,便扛着招魂幡走向废墟。“前辈,小心他是…”李衍刚说一句,申三酉便咯咯一笑,“放心,商山的小杂种么,老对手了…”说罢,扛着招魂幡便唱了起来:“生存~庆华屋,冷落~归山丘,隔断~红尘十地里,白雪~千载空悠悠…哎呦嘿…”风雪中,招魂幡摇动,歌声哀婉。对面的刘文琛,脸色瞬间惨白。“不好,是‘夜哭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