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道:“兄弟不知,随驾祭祀的苦差事多半要落在你我头上!”
许经年笑道:“杨兄说笑了,随驾出巡是露脸的好机会,况且外事公干乃拓山镇抚使职权,与你我文书仓管何干?”
杨文摆摆手回道:“此言差矣!圣驾出巡,贴身有东厂护卫,外围有锦衣卫设防,禁军夹在中间两边受气,是最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拓山其人,惯会挑肥拣瘦,兄弟初来卫里,尚不知他行事作风,定会将此事推得干干净净。”
许经年拱手道:“小弟初来乍到资历尚浅,若果真如此,杨兄恐怕要费心了。”
杨文急道:“兄弟怎能如此对我,我昨夜得到消息,今日一早便在此处等着,为的就是提醒你莫着了拓山的道,放眼卫中,还有谁能如此推心置腹!”
许经年笑道:“杨兄有何高见?”
杨文低声道:“照惯例,今日晌午裴指挥使定会召集你我拓山商讨此事,到时咱们先发制人口径一致,将这事塞给拓山。”
许经年思考片刻道:“且看到时形势如何,随机应变。”
杨文急道:“兄弟有所不知,拓山嚣张跋扈,若你我不能团结一致,日后可有苦头吃了。”
日上三竿,二人正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着,忽见一名禁军远远走来道:“二位大人原来在此处,指挥使大人有请。”
腾骧右卫议事厅内,指挥使裴子建正襟危坐居于上位,镇抚使拓山则坐在右侧第一把椅子上,许经年进得厅中,与杨文一番推辞后还是被按在了左侧首位,如此一来,便不得不与拓山正面相对。
裴子建静静看着许经年与杨文谦让,待二人坐定后这才开口道:“圣上不日要前往南郊祭祀,照旧例四卫营自当随驾,三位可有谁愿担此重任?”
许经年惊异于裴子建的直截了当,正要看看对面拓山的反应,却听杨文率先开口道:“回指挥使,前些时日许云安大人护驾长公主前往青州,一路随行想必颇有心得,不如先听听许大人的意思。”
裴子建点头道:“言之有理。”
许经年侧过脑袋看了看身旁的杨文,迎接他的是一张真诚热切的面孔,不禁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随即又感受到对面拓山冷冽严肃的目光,只好回道:“青州之行多是锦衣卫随驾在侧,卑职只负责外围巡守,卫中外事调派向来由拓山大人负责,想必应当驾轻就熟。”
杨文随声附和道:“许大人所言极是,卑职也以为拓山大人素来办事妥帖,智勇双全,是不二人选。”
拓山闻言拍了拍桌子开口道:“姓杨的,我看你近日皮又痒痒了,有话直说,有屁便放,推这娃娃出来当枪,下作!”
杨文悄悄挪了挪身子,离许经年稍远了些回道:“大人误会了,卑职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拓山不再与杨文纠缠,转而指了指许经年说道:“你,听说你在青州欺上罔下,连万国舅都不放在眼里,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
许经年冷冷盯着拓山,忽然笑道:“你这家犬虽暴躁了些,对主子倒算忠心。”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裴子建悄悄咽了咽口水,拓山性子火爆,如红衣大炮般一点就炸,便是自己平日里也不敢如此挑衅,谁让他背后靠的是德王党这棵大树。
杨文再次挪了挪身子,离许经年更远了些,他是文官,若打起来第一个吃亏,只得提前做好冲往门外的准备。
片刻之后,拓山一个健步跳起,抡起拳头冲向许经年,裴子建见势不妙,忙呵斥道:“住手!”
为时已晚,转眼间拳已冲到面前,许经年不紧不慢坐在原位,猛然出拳相对,刹那间,拓山只觉一阵酸麻传遍全身,随即便向后飞去。
许经年拳势刚猛,以浑厚内力为根基,哪里是禁军武夫所能承受,拓山落地,喷出一口鲜血,虽然知道吃了大亏,却不想输的太难看,于是强撑双臂想要爬起,却发现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许经年杀人诛心道:“你比我预料的还差。”
拓山气血攻心,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
杨文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万想不到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这般武功,拓山是卫所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平日好勇斗狠,全然不把同僚放在眼中,如今竟被一拳打晕了过去,实在难以置信。
裴子建若有所思,眼见拓山倒地不起,忙命人入厅将他抬走。
大门再次关闭,厅中只剩三人,却再无人出声。
杨文心乱如麻,他知晓今日之事绝不会轻易翻篇,拓山不会善罢甘休,德王党更不会吃这般哑巴亏,如今就看这小镇抚使背后的靠山究竟有多硬,沉吟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此事可如何是好!”
许经年默默起身,向裴子建拱手道:“今日之事,是拓山寻衅在先,若上面怪罪下来,还望裴大人做个见证,祭祀之事,卑职愿领命。”
裴子建点头应道:“自然,我与杨佥事都是见证。”
消息很快传遍卫所,新来的年轻镇抚使一拳将拓山打晕了过去,在四卫营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在此之前,众人只知道卫所出了一位娃娃镇抚使,许云安的名字倒鲜少有人提及,再加上库房小院偏僻,极少有人踏足,如今一拳打出名堂,倒让“许云安”三个字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都察院反应极快,弹劾腾骧右卫镇抚使许云安的折子当日发出,第二日便摆在了乾清宫的案几之上,朱祁镇只微微皱了皱眉,便提笔批复:着令许云安随驾南郊。
这番批示倒让吏部犯了难,德王党频频施压,令几个吏部主官头疼不已,皇帝只字不提责罚许云安,却点名要他随驾,如此一来,在祭祀前便无人能动他。
对于皇帝的反应,许经年倒颇感意外,以下犯上,自古以来都没有好果子吃,自己与拓山虽为平级,但一个初来乍到,一个为官多年,总归是有半级之差。
从挽秋自宫内传出的消息来看,这次惹的祸端不小,万贵妃往乾清宫跑了两回,每次离开都双眼通红,显然是用了苦肉计,这般用心良苦,竟没能令朱祁镇龙颜大怒,实在不合常理。
想不通的事干脆就不去想它,祭祀在即,四卫营也渐渐忙碌起来,许经年不仅要筹备随驾事宜,还要兼顾库房补给,琐事一多,便懒得揣测皇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