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腰间传来的酸痛,男人想要抬脚换个舒服的坐姿,却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很想开口问点什么,无奈连哑穴都被封住。
许经年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急。”
祁山咽了咽口水,汗水顺着额头渗了出来。这少年武功惊世,想法莫测,在他手中自己毫无招架之力,这令他内心万分恐惧。
马车缓缓而行,走了约三里地,许经年忽然伸手掀开车厢窗帘,祁山无法扭头,只好用眼角余光向外望去。
竹树茂密,竹树粗壮,树上用绳子吊着四个蒙面人,正是祁山手下。
只一个照面,双方便互相看清,四人远远望见车厢内的祁山,因被棉布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许经年将窗帘放下,祁山预感到事情不妙。
“这几人该如何处置?”少年看着祁山问道。
被封住哑穴的祁山正自纳闷,忽听戴面具的男人开口道:“绝不可留活口!”
祁山一愣,随即瞪大双眼,因为那面具男人的声音与自己一模一样。
许经年哈哈大笑道:“果然心狠手辣,毕竟是你带来的人,一丝旧情都不念吗?”
面具男人继续用祁山的声音回道:“筹谋多时,只等今朝,万不可出岔子。待明日将银子悄悄运走,便可高枕无忧。”
窗外,四人原本还在挣扎,听到车厢内的对话,顿时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马车。祁山此刻大概已经明白了少年的计划,心中万念俱灰,再次看向面前之人时,不知该害怕还是该仇恨。
马车疾驰而去,只留下许经年爽朗的笑声:“依你,那就都杀了吧!”
冬日暖阳,风疾天高,吹得人格外清醒。
紫溪竹林外,小溪旁,四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岸边,胸口处各插着一根短箭。
忽然,其中一具“尸体”睁开眼睛,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摸了摸胸口处的箭矢,长舒一口气。
男人缓缓站起,探了探三名同伴的气息,发现都已凉透,顾不得庆幸大难不死,拔腿便向蓬莱方向跑去。
当夜,白天死里逃生的男人匆匆跑进备倭都司,片刻之后,宅内烛火亮起,一阵喧闹,陆启明带着亲信兵马匆匆向城外奔去。
黑夜之中,一道人影远远跟着,尾随队伍来到城外一座荒山,看着陆启明手忙脚乱地指挥手下从山洞内向外搬箱子,这才眯了眯眼睛低声笑道:“狗急跳墙。”
青州官场的骚乱开始蔓延到周边府县,先是备倭都司宣布将沿海剿倭,蓬莱、文登二城戒严,随后登州营把总祁山被通缉,罪名是通敌,三营十一卫主官大批更换,一时间人心惶惶。
青州城内反而风平浪静,有长公主镇守,些许小风浪很快被弹压下来。府衙大牢被禁军接管,曹钦连同一干心腹被转移到大牢最深处,由甲辰小队看押,没有长公主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许经年悄悄搬回行宫,每日习剑下棋,偶尔去府衙大牢转转,回房后便挑几张拜帖研究,当夜便会有脸戴半边面具的男人和黑衣书生悄悄潜入拜帖官员府邸……
紫溪竹林倒迎来几波蒙面刺客,只是小院已人去屋空。
青衫书生一夜之间出现,闹得满城风雨,又一夜之间消失,一切归于平静。
有人说他被杀死在紫溪竹林,也有人看到他连夜逃出青州。
绿芜苑每日迎来送往,青衫书生也只是众多过客中的一个,几日过后,便被抛在脑后,无人再谈。
花魁秋蝉打茶围的次数倒越来越多了,这舞姬自被长包后便改了性子,颇爱往人堆里钻,闪着一双大眼睛听恩客们谈论坊间趣事。
有好事者向老鸨打听究竟是哪家老爷包了秋蝉,老鸨也只是笑说“一位年轻公子”便不再搭腔。
长公主近来痴迷刺绣,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端着一件未绣完的黑色锦袍穿针捺线。
孟秋豪请了两次安,回回都备了一个时辰的话引子,长公主却只是低头绣花,偶尔抬头应和几声,对知府大人的滔滔不绝既不感兴趣,也不表示厌烦,这般态度更令人难以捉摸。
灾银案悬而未决,官场上下都提着一颗心战战兢兢。自府衙大牢被禁军接管后,连青州府官员无法进入,每到深夜便会传出阵阵哀嚎,吵得知府大人彻夜难眠。
破大案如行小舟,水面越风平浪静,水底越波涛汹涌,待时机成熟,掀起滔天巨浪,于是舟毁人亡。
德王入城这天,人山人海,百官朝拜。
为迎驾,孟秋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愁得头发又白了几根,一山二虎,难做的自然是底下人,长公主是宠臣,德王也不是什么落魄皇子,一个小小的青州知府,一着不慎,随时可能成为两方斗法的牺牲品。
德王朱见潾虽只九岁,但党羽众多枝繁叶茂,上有万贵妃深得圣宠,下有锦衣卫各处暗棋,身份地位丝毫不逊于长公主,况且封地德州,虽未之藩,但将来多半要主政山东,若有所怠慢,恐怕青州府上下都要遭殃。
一边是深得圣宠的公主,一边是前途无量的皇子,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年近不惑的知府大人熬了几夜,确保德王入城的仪仗规模与长公主丝毫不差,又亲自查验各处细节,这才提心吊胆的搬出府衙。
长公主到青州前,有圣旨抵达,特命入住行宫,德王则并无此恩赐。
为此孟秋豪曾特地命人查看沿途驿馆,生怕遗漏了京城旨意,再三确认无误后,只好召集了一干军事幕僚,商讨德王下榻之事。
几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吵了半日,最终议定让德王入住青州府衙,如此一来,也不算差行宫太多。
长公主终归是女眷,入住行宫合情合理,德王是皇子,将来必定要主政一方,住在府衙也算不失仪态。
北城城门早已肃清,所谓人山人海百姓夹道也不过是孟秋豪一手安排,清平盛世,与民同乐,自然是上位者最乐意看到的。
惠庆公主并未出现,许经年包了沿街一处茶馆,孟秋豪不敢阻拦,只能任由他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处品茶。
仪仗队伍声势大得离谱,似乎有意压长公主一头,德王并不乘轿,而是骑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打在头阵,九岁的孩童并不高挑,甚至略有些肥胖,跨在高大的白马上,样子着实有些滑稽。
许经年坐在茶馆内,远远看清德王样貌,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瞥见一人,额上顿时青筋暴起,眼中闪过汹涌杀意。
这人,正是消失数月的国舅万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