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惠庆公主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房间。
昨夜刘怀安巧设温柔乡,故意将动静闹得很大,公主云英之身,哪受得了这般刺激,翻来覆去整宿无眠。
武林大会还有十日,各门派陆续进入天津,城内一时人满为患,朝廷外松内紧,一边特许可带兵器,一边派锦衣卫和禁军进驻。
国舅万良辰在城内有一座府邸,此刻正在府中大发雷霆,昨日手下一路跟踪刘怀安,发现她竟与惠庆公主相识,两人在客栈门口热络攀谈,看上去非常亲密,调查之下发现原来身旁少年竟是消失已久的许经年。阴虚气短的国舅爷得知消息后摔碎了一盏琉璃杯,冷笑着发狠道:“正愁找不到人,没想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东临客栈是顶气派的大客栈,平日出入皆为达官显贵,因紧邻四方场,坐在楼上便可直观擂台,这段时间便被朝廷包下,只邀请几个大派掌门在下三层入住。
太清宫三十个小道士住在三楼,无论人数还是服饰都极扎眼,引得各派掌门纷纷侧目。
午间,浮云道长下楼,交代众道士深居简出,不得招惹是非。客栈三楼以上有禁军看守,闲杂人等无法出入,众掌门见浮云和顶音自楼上走下,一时猜不透上两层究竟还住了多少道士。
许经年进入天津后便学起大家闺秀做派,整天待在客栈足不出户,一边算着日子盼望回家,一边逗弄蛟龙培养感情。雏雕蛟龙生长迅速,周身羽毛正慢慢长出,尖喙已初具锋芒,轻易便能撕碎细肉,但还是喜欢赖在许经年怀里假装弱小。
刘怀安是个闲不下的主,威逼利诱许经年无果,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上顶音师叔出门逛街。
天津市集自宣德年间开始形成,此后经历外邦融合,南商涌入,集市日渐增多,至天顺年间,城内较大规模的集市便有宝皋集、仁厚集、货泉集、富有集、大道集五处,又有有晓市、粮市、鸟市、鬼市、菜市、马集、驴市、夜市、肉市、洋货街等,其中尤以宝皋集最是出名。
宝皋集位于鼓楼附近,逢初五、十五、二十五开集,货物齐全,类目繁多,常有西域客商出入。
刘怀安和顶音道长一进集市便见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件,再向内走,两侧越发琳琅满目,乱花渐欲迷人眼,两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东临客栈内,许经年正与蛟龙练习爬肩之术,顶层无人,房门大开,惠庆公主自门外而入。
许经年忙起身行礼。
惠庆公主叹了口气,哀怨开口道:“你一定要对我如此客气吗?”
许经年沉默不语。
惠庆公主心中不悦,明知故问道:“昨夜怀安没为难你吧?”
许经年心中有苦难言,却不好说实话,只搪塞道:“一路风尘仆仆,昨夜早早便睡了。”
惠庆公主想到昨夜若隐若现的娇喘声,俏脸一红低声嘀咕道:“睁眼说瞎话。”
房门依然大开,两人干站着,许经年怕刘怀安突然来,心中忐忑不敢让坐,惠庆公主似瞧出少年窘迫,娇笑道:“楼下有暗哨,怀安上来会敲击木梆传讯。”
许经年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惠庆公主道:“你就那么怕她?”
许经年红脸辩驳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归不好,被人看到有损公主清誉。”
惠庆公主上前一步,将脸凑到许经年面前柔声道:“此刻四下无人,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许经年呼吸急促,神色紧张,看着与自己相隔寸余的俏脸,有些手足无措,蛟龙从怀中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少年如梦初醒,慌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惠庆公主惊奇道:“好可爱的秃瓢喜鹊。”
蛟龙褐色瞳孔收缩,叫声更加激烈,许经年将它放到肩上,笑着说道:“它叫蛟龙,是雪山金雕雏鸟,此刻正骂你不识货呢!”
惠庆公主笑意盈盈,上前摸了摸蛟龙道:“好好好,是我不识货了,改日买些青虫给你吃。”
二人正说着,楼下传来侍卫通传声:“殿下,许大人有访客。”
柳旭林昨日入住客栈后便被一群官宦子弟拉去喝花酒,宿醉至今日晌午才起床,洗漱一番便来客栈寻师父。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此时正值月末,树上金蝉叫得人心烦。
柳旭林第一次登上东临客栈顶层,见到温婉绝美的长公主一时有些分神,许经年干咳一声,少年这才慌忙跪下行礼。
长公主笑着颔首点头,柳旭林便嬉皮笑脸地起身,邀请许经年去隔壁渝水茶楼饮茶。
天山派比太清宫晚一日入城,凌紫衣气质清冷,肤白如雪,一袭乌黑长发轻柔披散在白衣之上,胯下纯白骏马更属中原罕见,引得街边几个少年投来炙热目光。
凌禹水一行四人,除凌紫衣外另两个俱是亲传弟子,街边走过几名年轻道士,少女眼神悄悄瞥去,男人知道这是女儿心病,从天山一路走来,遇到身着道袍之人便要打听是否来自太清宫。
四人骑马缓行,凌紫衣漫无目的随意观望,突然眼神一亮,惊喜叫道:“许公子!”
几个默默注视少女的年轻人循声望去,只见街边一处简陋茶摊内,三名年轻人围坐一桌,面前各摆一盏热茶,谈笑风生。茶摊简陋,人声嘈杂,小桌又矮又破,瓷杯茶水俱是下等,三人衣着华丽,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温婉可人,一个活泼调皮,举手投足间难掩贵气,与那鱼龙混杂的茶摊格格不入。
许经年在客栈与二人说了半天话,正口渴难耐,听柳旭林提议渝水茶楼喝茶,也便顺势下楼走走。
渝水茶楼在天津颇有名气,是各路江湖侠客聚集之地,许经年不愿掺和中原武林事,三人便在街边随意找个茶摊解渴,不料刚刚坐定,街上便传来凌紫衣清脆的声音。
许经年回身望去,马上少女容颜俏丽,脸颊微红,惊喜中略带羞涩道:“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许经年想起博格达峰上春宵一夜,被少女偷走贴身玉佩,便有种在行窃现场落下腰牌的恐慌感,见凌禹水也在侧身瞧着自己,便强自镇定道:“凌掌门、凌姑娘,好久不见,要喝杯茶吗?”
凌紫衣嫣然一笑,翻身下马道:“走了一路刚好有些口渴,那我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