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到北京路程七百多里,多是宽敞的官道,锦衣卫指挥使身份特殊,时刻都有朝中各方势力盯着,实在容易暴露许经年这个刺客的身份,两人便在大同府分道扬镳。
临行前张显宗将一块锦衣卫腰牌交给许经年叮嘱道:“这是锦衣卫斧钺司小旗官腰牌,从七品。斧钺司主要负责皇家出行仪仗队所用的斧钺,在锦衣卫中算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你我所谋之事不宜张扬,身份越隐秘就越安全,我同逯杲先行回京,你与怀安晚几日再出城,入京后便去斧钺司报道,我已命心腹打点好一切。”
许经年问道:“我如何与你取得联系?”
张显宗回答道:“你且在斧钺司耐心蛰伏,若非性命攸关之事不要找我,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命人寻你,到时以白雀为信物。记住,遇事不要强出头,你我所图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谋定而后动。”
许经年点头应允,待锦衣卫一行人马出城两日后才和刘怀安离开大同府。
大同前往京城的官道平坦宽阔,哨所驿站也渐渐多起来,不时有骑马的士兵和锦衣卫狂奔着呼啸而过。
两人不急不慢地策马前行,刘怀安看着沿路的风景和行人手舞足蹈,路过一处荒山时见一只野兔从身边跑过去,便伸手将腰间的黑鸦取下当作暗器丢了出去。
许经年有冲渊剑傍身,到大同府时见城内兵荒马乱便把黑鸦送给了刘怀安。此时见她射出黑鸦,便笑着调侃道:“张显宗若是知道你用他的传家宝打野兔,估计会睡不着觉。”
刘怀安跳下马将地上插着黑鸦的兔子尸体捡起来,邀功似的在许经年面前晃了晃说道:“本姑娘这叫随机应变!”
就地找了些柴火将野兔烤着吃了,水足饭饱的两人便又跨马上路了。
这日傍晚二人行至一个小镇,许经年拿出地图看了会,告诉刘怀安此处名叫雁翅镇,已经属京城外郊了。
说是小镇,其实不过是一处供进出京城的行人落脚的客栈,客栈周围零星住着几十户人家,勉强撑起一个村子。
许经年离开大同府时向经常往来京城的锦衣卫打听了进京路线,京城西郊共有两处客栈,一处是雁翅镇上的经友客栈,一处是清水镇上的羽安客栈。两个镇子相距不过百里,但却有天壤之别:雁翅镇人烟稀少物资匮乏,在经友客栈打尖住店的也都是些贫苦百姓和江湖散客;而清水镇人丁兴旺秀丽繁华,多是些达官贵人和富贾商人下榻。许经年二人因为要避开官府的注意,所以刻意选择经友客栈作为落脚点。
二人策马入镇,远远便瞧见一座三层小楼立在几十户茅草屋之间,小楼之上,腐朽的木头和破落的窗户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亮,一楼大门外地上插着一根高高的木头,木头顶端一面破了洞的灰色旗子上歪歪扭扭写着“经友客栈”四个大字。
刘怀安不禁感慨道:“好一个破破烂烂的客栈!”
二人行至客栈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端端正正的写着“从善如流”四个楷体小字,刘怀安皱了皱眉扭头向身后的许经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客栈不应该写‘招财进宝’或者‘财源广进’吗?”
许经年思索片刻道:“许是这客栈主人喜欢积德行善。”
刘怀安回过身推开客栈大门,迎面一只白色的茶碗从里面飞出,刘怀安嗖的一下侧身躲过,正要破口大骂便被客栈内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楼大厅内一群布衣江湖客正打得不可开交,无关的路人坐在远一些的角落里,有的谈笑风生,有的默默饮茶。
大厅中间,桌子椅子四处乱飞,叫骂捶打声不绝于耳;四周角落里,路人们淡定坐着,似乎对这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声音太过嘈杂,刘怀安转身大声对许经年叫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写的是‘从善如流’了!”
二人贴着墙角绕过大厅中间打成一团的江湖客,好不容易来到客栈前台,刘怀安大声嚷道:“小二,住店!”
店小二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大声嚷道:“客官说什么?”
刘怀安调高音量道:“一!间!上!房!”说完便丢给店小二一两银子。
那小二半蹲着躲在台下,娴熟地递给刘怀安一把钥匙大声回道:“二楼乙三号房间!”
两人又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角朝楼梯走去,刚要踏上台阶,一把凳子又从后面呼啸而来,许经年背对凳子略一低头,那凳子便贴着他头顶飞过去撞到了楼梯扶手上。
走在前面的刘怀安停下脚步,深深地呼了两口气,还是没忍住道:“姑奶奶忍不了了!”
说完便猛一踏楼梯向大厅中间的江湖客飞去,许经年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头顶飞过直冲人群而去。
片刻之后客栈地上便躺了一堆鼻青脸肿的粗衣大汉,刘怀安站在楼梯上对着下面跪地求饶的众人道:“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天山派凌紫衣是也,欢迎到我天山派寻仇!”
说完便拉着许经年向楼上走去。
一楼角落里,与许经年和刘怀安年纪相仿的一对男女坐在阴影中,默默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看在眼里。
这二人虽穿着粗布衣裳,但衣料崭新头饰精美,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散发出难以掩饰的贵气,二人身后,四名持刀随从眼神锐利气息浑厚,让人一看就不敢轻易靠近。
见许经年和刘怀安走进房间,那少年便对旁边的姑娘说道:“姐,姐姐,你,你看那那女孩功功力如何?”
少女回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想清楚再说,结舌症最忌着急。”
少年小声回道:“我,我在人人前话话不多的!”
少女看弟弟一脸委屈,便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好了,是姐姐着急了。依我看那持剑的少年应该比姑娘更厉害些!”
少年问道:“何,何以见得?”
少女道:“一种感觉。”
少年道:“若,若不是姐姐说说要避开清清水镇的官员,本,本宫还见见不到这这些江湖高高手。”
少女忙做了个“嘘”的手势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要自称‘我’!”
男孩忙道:“知,知道了!”
少女又用极低的声音对少年道:“此次我们私自出京一名高手都没有寻到,回京后若是父皇怪罪下来,你就说是我拐带你的。”
男孩低下头,沉默良久道:“我,我不会出出卖姐姐!”
少女将手搭在少年耳边悄悄说道:“你与我不同,你是男人,又是储君,这东宫之位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盯着呢!我是女子,父皇又宠我,左右不过做一世太平公主,你若是心疼姐姐,就坐稳这储君之位,将来姐姐也好有个依靠。”
少年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将手搭在对方耳朵旁悄悄道:“将将来我我把江山山分给姐姐一一半。”
少女忙打断道:“胡说!真是个傻孩子!”
少年便嘿嘿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许经年刘怀安二人收拾行李准备入京,刘怀安依然扎着高高的马尾穿一身粉色长裙,许经年则换了一身布衣扮做刘怀安的护卫。
看着头戴斗笠手持冲渊剑的许经年,刘怀安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好一个俊俏的侍卫,本小姐决定与你私奔!”
许经年道:“少看些话本故事,有时间多练练功夫,昨天你那几招有几处明显的破绽,我演示给你看。”
刘怀安打开房门便溜了出去,边走边道:“哎呀,你比爷爷还烦,本姑娘昨日大杀四方说不定现在已经声名远播名噪京城了!”
许经年跟在后面叮嘱道:“记得凡事要低调,不可暴露身份!”
刘怀安不耐烦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把马牵过来准备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