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筠往小丫鬟身边挪了挪,趴在她耳边低声道:“姐姐在边城时可是头牌舞姬,男人女人那点心思瞒不过我。”
林梦安有些局促,脑中一片空白,耳朵却烫的厉害。
雅筠低笑道:“你不是姑娘了吧?”
林梦安一颗心险些跳出嗓子,不禁暗暗后悔留宿在此,对方言行哪里像首富夫人,倒与青楼女子无异。
正月十一的月亮虽不太圆,倒亮得很,照的窗外一片白霞,似是感受到小丫鬟的紧张,雅筠重新躺回原处,半晌才幽幽道:“与你开个玩笑,妹妹莫要介意。”
林梦安忙应道:“没,没。”
雅筠轻声道:“我那弟弟,是个苦命的孩子,空有一身本事,却闹得家破人亡,如今有你在身边,也算有个归宿。”
林梦安似懂非懂,她对许经年的往事知之甚少,只晓得自己与她亡妻的容貌极相似,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今日的机缘,沉吟半晌,小丫鬟还是忍不住幽幽问道:“那位姑娘美吗?”
此言一出便立即生出悔意,这番打探已属僭越,若被许经年听了去,说不准要怀疑自己生出非分之想,小丫头年纪轻轻却吃尽人生的苦头,能有今日的安稳日子已心满意足,断不敢奢望登堂入室飞上树梢。
雅筠没料到小丫鬟竟有此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同为女人,她自然能感受到小姑娘内心的自卑敏感,但又不想存心欺瞒,只好搪塞道:“单论容貌,你有她九分美。”
林梦安呢喃道:“老爷说我只有八分。”
雅筠轻笑一声,摸了摸小丫鬟的脑袋叹息道:“我这弟弟是个重情义的,白日里我瞧他待你,只怕心中已有六分喜爱,只是错将这份爱意当做对怀安的眷恋,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你与那位姑娘全然不同,自己钟意的到底是怀安还是梦安。”
林梦安摇摇头道:“我只是个小丫鬟,想得是如何伺候好老爷,不敢有非分之想。”
雅筠笑道:“当真如此吗?”
林梦安点头道:“当真如此。”
雅筠敲了敲小丫鬟的脑袋嗔怒道:“你这小丫头,看着老实,倒有股伶俐劲。”
林梦安揉揉脑袋小声道:“那位姑娘是怎么死的?”
雅筠揶揄道:“你既无非分之想,为何对你家老爷的亡妻如此好奇?”
林梦安不知该如何作答,今日所行之事桩桩件件俱属僭越,明知不当如此,可就是忍不住想打听,只好红着脸狡辩道:“老爷的事就是我的事,自然想知道。”
雅筠轻笑道:“小丫头越发巧舌如簧了。”
月色如水,映进屋内,洒下一片白霜,外面早已一片寂静。
寒冬乍过,不闻虫鸣,屋内,雅筠摊开被子,将林梦安卷进被窝,缓缓将太清宫的故事如画卷般展开,小丫头只静静听着,黑暗中,一双明眸渐渐湿润,许久以后,泪水慢慢打湿了枕头……
雅筠等人的归期定在正月十三,龙三是漠北匪首,不宜在京城逗留太久,雷路是山西巨贾,更容易招惹是非,更何况三人关系并非绝密,当日大漠中与万良辰斗法便已留下隐患。
此次进京,一来为探亲,二来是为亲手将雷路与雅筠的喜帖送到许经年手上。
为了不暴露许经年的身份,便只好悄然入京,尽快出城。
城门口人多眼杂,送别便在山西商会内进行,这里俱是雷家亲信,不易泄露机密。
许经年自然不舍,太清宫被灭门后,两位义兄便算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雷路重情,宁愿毁了雷家基业也要招揽死士为他报仇,雅筠的支持也令许经年心中叹服,虽是女子,却有侠义之风。
如此这般情谊,世间难寻,分别在即,不禁生出些伤感情愫来,人即如此,虽知世事无常,合久必分,却每每难以自持,伤春悲秋,此事古难全。
雅筠心思既不在许经年身上,也不在雷路身上,只拉着林梦安的小手不停说着悄悄话。
自打那夜同榻而眠,二人关系突飞猛进,时不时便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一个喋喋不休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一个静静聆听不时点头回问几句。
许经年惊异于性格如此迥异的二人竟然能聊到一起,私下也曾问林梦安究竟说些什么,怎料小丫鬟只红着脸不说话,便只好作罢。
车队启程,雅筠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林梦安,拉着姑娘的手走进马车内,许经年惊道:“姐姐想把我的丫鬟拐去大同吗?”
雅筠探出半个脑袋,指着车队后面一辆小小的马车回道:“京城里见过许镇抚使的人不少,认识许宅小丫鬟的可没几个,让她代你送我们出城,晚些时候乘马车回来。”
许经年震惊于女人之间的话题之丰富,似乎有聊不完的事情,只好无奈摇头道:“早些回来,否则晚上我就要饿肚子了!”
夕阳西下之时,林梦安终于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回到小院,铁算盘亲自驾车护送,轻装简行。
许经年邀请老头儿入宅一坐,却见对方摇着脑袋摆手道:“恕老奴无礼,大少奶奶有交代,今后只能与林姑娘打交道,不能同三少爷有往来。”
许经年瞪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看向林梦安,小丫鬟正抱着一个枕头大小的木匣站在马车旁,见老爷怒气腾腾,忙低下脑袋闪身进入院子。
铁算盘调转马车车头道:“人已送到,老奴也该回去了,今后三少爷若有差遣,需得命林姑娘去商会。”
许经年看着缓缓远去的马车,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被小丫鬟“架空”了,于是转身走进院内直奔西侧卧房而去。
林梦安正要将木匣收到衣柜,见许经年来者不善,忙将木匣上的小铜锁锁紧。
许经年皱了皱眉,倚在门框上清清嗓子道:“这个家越发没有规矩了,小丫鬟竟然堂而皇之地存私房钱!”
林梦安低声嗫嚅道:“雅筠姐姐给我的。”
许经年气道:“什么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你人都是我的!”
小丫鬟自知无法反驳,只好拿出挡箭牌道:“雅筠姐姐说了,若你要抢,便算是她寄存在我这里的,若你不抢,才是我的。”
许经年暗骂果然女人都是天生的权谋家,连后手都替小丫鬟想好了,回头看看天色渐黑,左右不能吃亏,便反手将房门关上,贼笑着说道:“本老爷不管,要么匣子是我的,要么你以身抵债。”
林梦安见他眼中泛着淫光,猛然醒悟,再想抽身,为时已晚,于是屋内一阵鸡飞狗跳,片刻之后,春情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