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我麾下部署,你天都王府的千金,谁人能管。”巴沁仁海言语间透出三分无奈七分不满。
“那就是你巴沁将军的不是了,谁都知道这军令如山,战场无徇私,什么千金百金的,既然是巴沁将军麾下,便受巴沁将军约束,您未将您的部下管好,倒是来我天都寨拿人,这有些说不过去吧?再者,您凭什么说,这个拉车的就是小女?”
“味道。”张元插口道。
“什么味道?血腥气?脂粉气?”
“你家大小姐身上那股独有的麝香之气,怕是在这大夏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你何以说那是大夏女子?说是党项农人,大宋也有党项氏族,大宋女子难道就不曾有这麝香之气了么?味道,真是闻所未闻,又不是大碗蒸的羊羔肉,哪里来的味道。”
野利遇乞话音刚落,在旁的巴沁仁海麾下先锋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巴沁面色一红,刚要喝止,忽的听厅外有人来报,那张元面色不由得随之振奋,野利遇乞心下一阵狐疑。
但见两名巴沁仁海麾下大将带着两个农人装扮的男子走了进来,而紧随其后的还有野利遇乞之子野利南鸢。一见南鸢,野利遇乞面色骤变:“南鸢,你怎么在这里?”
“爹,这俩人明明是我瞧见的,正在盘查,忽的就来了这俩人,说是巴沁将军麾下,我瞧着也眼熟,也没有跟他们计较。忽的他们就将我捉到的这俩人带走了,还非说是女扮男装,说是我北笙妹子。孩儿也是一头雾水。”
“俩人?这国相和巴沁将军说是三人。”
“禀爹爹,是三人,还有一人孩儿没将他当人,都快死了。”
“那快死了的人呢?”
“就在外面车里,孩儿见快不行了,也没让人挪动。只先把这俩人带了来。”
野利遇乞转头望着张元道:“国相,您来看看,是不是这俩人?”
张元听得野利父子一唱一和,眉头不觉深皱,暗自思忖道,“观这父子对话,倒像是演戏一般。怕是早有准备,这人怕是搜不到了。”不觉得暗自失悔,觉得自己此次行动是造次了,现在人没抓到,还明面上得罪了野利一族,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下,张元便对南鸢带来的两名男子失了兴致,他们是有备而来,难不成还真能将自家闺女捉了来?这不就是唱大戏的么?当下便叫巴沁仁海休要再盘查这俩黑衣人。
“既然是将军捉到的人,那张某就不再争功了,告辞。”
“国相,这……这是何意?野利遇乞一脸无辜,双手一摊。”
张元双手当胸抱拳,做了一个抱拳礼,便上了车辇,一声令下,那巴沁大军又浩浩荡荡出了军寨。
野利南鸢望着大军渐行渐远,将脚一跺:“爹爹,这个张元欺人太甚,太不把我天都王府放在眼里,竟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现在张元是大王面前的红人,加上好水川大胜,他自然是气盛。而我们天都王府不比他,没藏氏的事儿还未了,这次大战却是惨胜,我天都军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大王御驾亲征亦未占得便宜,我尚且担心大王降罪。这么一比,他现在的势力是如日方升,我野利一门却大有江河日下之感,否则,他张元怎会如此嚣张?”
“还好今日爹爹您反应及时。”
“后患无穷啊,南鸢,你跟你妹妹从今要加倍小心,谨言慎行。再莫铤而走险。”
那张元命巴沁仁海退了大军,连夜出了天都寨,那巴沁仁海一肚子火,路上谓张元道:“国相好没道理,明明就是那天都王使诈,我们只消那么一搜,准得搜出个一二三来。”
“本相如何不知这个理,但那可是他天都军的地盘,咱们刚刚经过好水川一战,又舟车劳顿,如何是天都军的对手?而且这人也给咱看了,我们再不识趣,就不占理了。”
“依我说,咱们就该将那三个冒牌货给带走,回来严刑拷打,没有不说实话的。”
“你道那野利父子就那么好对付?你能带走那三个人?”
“这么说,还奈何不了他们了?”
“仁海,狐狸已露出了尾巴,我们需要再等待时机。”
你道那野利北笙现在在哪?就在这天都军寨的地下密室里。
方才野利父子不过使的一出障眼法,调了手下一贴身军士和晴柔下属一女杀手装扮成此前战奴北笙的样子,而那受伤宋将则是南鸢在重伤士兵中挑选的一名将死者假扮。
按照野利遇乞原本的想法,趁着北笙战奴去前厅饮食之际,下药将二人麻痹,便结果了那宋将罢了。但这野利北笙哪里是省油的灯?毕竟是他野利遇乞的女儿,方出了军营往那前厅去时便觉不妥。
其一是这爹爹今日怎的如此大度?是疼爱女儿,听得女儿混过国相,救下一宋将,也该发一通火,毕竟这是引火烧身之事。
其二这事情原委尚未诉清,便急急忙忙遣人带了她二人去前厅饮食,怕女儿饿着倒也情有可原。但是这爹爹一向知道做女儿的爱干净,有洁癖,每次征战回家,都是先遣人准备热水先换洗一番,才说饮食。这军营虽说条件简陋,但擦把脸,换了一身血腥气的服装该有的吧?
其三爹爹言辞闪烁,语速又快,几乎不给哥哥说话的机会。为什么?怕是他担心哥哥说出什么话来,乱了他的计划。
北笙想到此,便先吩咐了战奴切勿轻举妄动,只准佯做饮食状,万勿真吃。而自己先进了前厅,再从后窗溜回野利遇乞营帐,正好听得二人在屋内商议下药杀人之事。北笙心下一怒,当即便闯入营帐:“爹爹这样欺骗女儿,也太不厚道了吧。”
野利父子一见北笙闯入,心内俱是一惊!
“女儿,勿怪爹爹狠心,我也是为了我们野利家好。”
“爹爹的想法女儿明白,您明里拒了女儿岂不好,您一向磊落,怎可对自己女儿做出这等龌龊事?”
“北笙,爹也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如果为了野利家好,那势必就要女儿受到伤害,这是没有法子的事。爹爹,哥哥,今日北笙也知道所作所为,对我野利家不利,也可能会开罪了大王,但是北笙没有办法置硕哥哥的性命于不顾。若是你们今日真的将我麻痹,要了他的性命,那北笙转醒也是会追随硕哥哥去的。”
“北笙,你一个女儿家,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南鸢怒道。
“哥哥现在又讲求什么礼义廉耻了?你私下让晴柔在河中府开那伴月阁,不跟老鸨子的行径差不多么?”
“好了,”野利遇乞低声喝道:“休要再吵,两个人‘老鸹嫌猪黑’,都是恣意妄为。”
兄妹俩面面相觑,怨气陡生。
那野利北笙执拗地将脖子一梗,向野利遇乞面前一跪:“女儿知道爹爹的想法,也知这两国交战的规则,但是,爹爹可知女儿当日奉命潜入镇戎军,身受重伤,且中奇毒,若非这宋将,今日女儿与爹爹怕是已经是天人永隔了。当日这宋将亦是面对军中各种猜忌,甚至是自己的亲妹子,还有宋朝大学士韩琦的质疑,他硬是带着战奴前往钱来山为女儿求药。最终救得女儿一命。爹爹,女儿的命是他给的,今日就是还他一命也是理所应当。您常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今日怎么能因为这恩人的身份,就把这句话抛诸脑后了?况且,当日镇戎军内,害女儿的,是咱们自己人,救女儿的,却是我们的敌手。爹爹,救这宋将,未必就是救个敌手,或许救了一个能帮助我们的人,也未可知啊。”
野利遇乞听得北笙一席话,心中暗暗盘算,那张元一干汉臣如今蚕食党项臣子的权力,他早就有所感受,而此前张元带着吴昊入天都王府彻查一事,原本就令他十分恼火。如果镇戎军北笙受伤,是他张元的奸计,今日救这宋将,也确实如北笙所言,或许日后还有用途也未可知。
想到此,野利遇乞道:“也别要死要活的了,女儿啊,既然今日事已至此,那张元的部署估计很快就会杀个回马枪,我们也没法再做他想。为父今日看在你的面上,先留你们几日,应付了那张元和巴沁仁海之后,再做打算。”
“谢爹爹!”
“先别谢,你爹爹我今日也是被你搞得骑虎难下,救你也是救我天都军。总不好跟那巴沁仁海兵戎相向吧。你也趁此机会赶紧想想,把这宋将安置在何处合适,总之,我天都军寨是容不了他的。我们现在被那张元虎视眈眈,焉知军营里有没有他的耳目,为了我们野利家,为了这宋将,都得想办法将他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女儿自会想办法,今日先谢过爹爹。”
“爹,我们野利一族的性命,怕是迟早毁在这丫头手上。”
“哥哥,你……”
“北笙啊,你也别怪你哥哥说话难听,今日我们救了这宋将,是福是祸也未可知啊。”
“爹爹,硕哥哥不会是害我野利家的人。”
“硕哥哥不会,大宋会。大王会。”南鸢一跺脚,狠狠道。
“哥哥……”
野利遇乞摆摆手,“别再说了,赶紧去吧。南鸢,你去帮你妹妹安排安排,然后速回营帐听令。”
“是!”
欲知这北笙到底如何安置徐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