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万籁俱寂的客栈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所笼罩。
如水般温柔且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透过那满是岁月斑驳痕迹、破旧不堪的窗棂,在屋内如水般流淌,洒下一片片银白的光斑。李莲花安静地躺在那张略显简陋的床榻之上,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是一根脆弱至极、随时可能断裂的游丝在轻轻颤动。
苏苏神情凝重地静静地坐在窗边,目光一刻也未曾从那道虚弱不堪、令人揪心的身影上挪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关切,连眼睫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李莲花哪怕最细微的变化。
李莲花如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沉睡之中,时间在他的沉睡里悄然流逝。他昏睡了多久,苏苏就在这寂静的窗边静静地守候了多久。她紧握着双手,默默祈祷着李莲花能够早日醒来。
当方多病和苏小慵怀着满心的焦急与关切想要进来看望时,都被苏苏毅然决然地拦住了。
“现在别来打扰,他需要安静。”苏苏的声音低沉且坚决,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的眼神坚定,仿佛在守护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方多病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满脸的失落与担忧,摇摇头转身离去。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那好吧,等他醒了,我再把精心熬制的药送来。”
不知不觉,月亮已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头顶,宛如一个硕大而明亮的银盘,高高地悬挂在深邃幽蓝、繁星点点的夜空中。柔和的月光如水般流淌在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宁静的瞬间,李莲花终于有了细微的动静。
只见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掀开被子,艰难而缓慢地坐起身来。他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双眼睛漆黑却无神,茫然失措地看着四周,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无助。
苏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见过李莲花出现这般双眼茫然的模样,心中不禁惊愕地想道:“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种空洞无神的样子,像是毫无生气的死人的眼睛。”她的心猛地一阵抽搐,疼得仿佛要窒息了似的。
她全身骤然发寒,那股寒意宛若无数冰冷的蛇,迅猛且肆意地于她四肢百骸间穿梭游走。她的双眼瞬间泛红,眼眶中的红润恰似被熊熊烈火灼烧而起,逐步蔓延开来。呼吸也愈发急促,每一次呼吸皆显得沉重且紊乱,仿若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
李莲花稍稍侧了侧耳朵,似乎是那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些许异样。他眨了眨略显疲惫却依旧明亮清澈的眼眸,朝苏苏望去。
“怎么坐得那般远,我还以为你不在呢。”李莲花的声音轻柔且温和,当中毫无半分异常,唯有初醒时瞧见苏苏在旁的那份纯粹的欢喜与安然。
苏苏依旧站立在原地未动,也未出声。她暗自思忖,就当......自己仍在气恼吧。可明明看到他这般虚弱,自己哪里还气得起来,只是心中的担忧和后怕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苏苏使足力气快速调整自身的情绪,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胸口仿若被一块千斤巨石死死压住,憋闷到了极点。一口气哽在那里,上不得,下不去,那股闷气于胸腔中肆意冲撞。
“苏苏?”李莲花见她这般纹丝不动且默不作声,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和担忧。
言罢,便欲站起身朝她走去。
苏苏望着李莲花身形不稳却执意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颤抖,然而每一步又都坚定不移。那蹒跚的步伐中,似是蕴含着一股坚毅的力量,令人难以漠视。看着他这样艰难地走向自己,苏苏心里又疼又急,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苏苏脸上漾起一个略带苦涩却又满含欣慰的笑。她急切地伸出双手,紧紧环住李莲花的腰肢,将头深深地埋进李莲花的腰腹,恰似一个寻求庇护的稚童。她猛地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出。此刻苏苏心想,只要他能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奇异的是,当触到李莲花身上那独有的味道时,胸口那令人难受的不适感竟奇妙地消弭了许多。
李莲花身上并无什么特别浓烈刺鼻的味道,仅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想必是因长年喝药或者长期与药打交道才留存的。这味道与苏苏自身的味道极为相似,或许是太过熟悉,熟悉到成为了一种心灵的抚慰,故而才让她能如此迅速地卸下心防,坦然且毫无保留地接纳这个人。
李莲花被苏苏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随即抬起手,轻柔地抚上苏苏的头顶,仿若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温声道:“让你忧心了。”
他的语气中满是愧疚与自责,深知是自己过于自负,总是让在乎他的人担惊受怕。往昔如此,现今依然。
苏苏拥着李莲花的腰,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不担心。”心里却在想,怎么可能不担心,这段时间自己的心一直悬着,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
李莲花只觉腰间的苏苏像个顽皮的孩童不停地晃动,蹭得他腰间阵阵酥麻。若不是苏苏那双手稳稳地环抱着自己,他此刻这虚弱的身子怕是真的难以站稳。
不过瞧着苏苏这般为自己忧心的模样,李莲花的心中亦是充满了疼惜,暗忖:到底还是吓到他了,不然这个一向坚强的人,何时会露出如此脆弱无依的神情。
苏苏抱了一会儿,便缓缓松开手。她拉着李莲花,小心翼翼地行至桌边,待他坐稳后,才开口道:“你在此稍坐片刻,我让方多病将药端来。”心里想着一定要让他快点好起来。
苏苏的声音略显低沉,那语调是她竭力控制而成的平稳,然而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不经意间泄露了她内心的起伏与忐忑。
李莲花含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好,快去快回。”
苏苏看着低头未看自己的李莲花,抿了抿唇,而后缓缓转身离开。关上门后,苏苏静静伫立了一会儿,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确认无任何异常后,才匆匆迈步离开。那匆匆离去的背影,似乎承载着无尽的牵挂与眷恋。
一时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气氛显得格外凝滞。
“李大哥,我爷爷来信讲,关于那个香,他已查得明明白白。确实是南胤香。这是南胤的第二大秘术,由无心槐精心制成。其功效跟芷瑜姑娘所说的毫无差别。但要是用来对付武林中人,且用量极大的话,极有可能会令人武功尽失。”苏小慵看到李莲花一直沉默,连忙主动说起收到爷爷来信让查的这事。她神色极为凝重,那弯弯的秀眉紧紧蹙起,目光中满是忧虑,仿佛被一片阴云笼罩。
李莲花听完轻轻点头,双眸深深眯起,眼中满是思索,暗自琢磨:他师兄尸体上的香究竟是谁放上的?为何要在那具假尸体上放那种香?难道是为了让那人陷入极度迷乱之境从而极度兴奋,甚至感觉不到外界的痛苦?此刻,他的脸庞仿佛被一层阴霾遮住,神情愈发肃穆沉重。
“可是李大哥,您想想,这个香极为稀有。再说,南胤都已经亡国许久,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得到的。”苏小慵满心疑惑,轻蹙双眉,那清澈的眼眸中尽是迷茫,“我实在想不透,为何元宝山庄会出现南胤的东西?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对,李大哥。今天我偶然碰到角丽樵,听到他说的是南胤话。虽说不明白意思,但我肯定那就是南胤话。这还是因为我曾听爷爷提起过。”
“角丽樵。”李莲花望着苏小慵,眼神中瞬间掠过一丝惊诧,心中暗自思量:难道角丽樵是南胤之人?若真如此,这背后的阴谋只怕愈发深不可测。
“其实,李大哥。这次爷爷不停地催我回去。但是……我……”苏小慵说话吞吞吐吐,双手紧紧握着,由于用力过猛,指关节都微微发白。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死死拦住,怎么都吐不出来。她的眼神中满是纠结与不舍,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疼。
李莲花看着苏小慵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目光中带着几分宽慰与温和。
“你在琢磨啥?”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关河梦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下子打断了苏小慵未说完的话。
关河梦急匆匆地快步走进屋内,面色严肃,语气急切而坚决:“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不出三天必定会传到苏爷爷耳中。难道你还想让他老人家为你担惊受怕不成?还有,你脸上的伤拖不得。得赶紧回家好好疗养。赶快回去收拾行李,明早就走,别再耽搁。”
苏小慵抬眼先望了望神情严厉的关河梦,又转头深情地看了看李莲花,眼中泪光隐隐闪烁,宛如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星。最后,她低下头,声音低落地道:“我知道了。”然后,她将手中一直紧攥着的碧绿色玉哨,小心翼翼地放进李莲花的手心,缓缓说道:“李大哥,这是我苏家的玉哨。倘若日后有事,您可以唤苏家的信鸽来找我。”说完,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待与不舍交织的复杂神情,令人动容。
李莲花目光地落在手里的物件上,神色落寞至极,只能有气无力地微微点了点头。
苏小慵专注地盯着他,见他点头,脸上这才如春花绽放般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像只欢快的小鸟似地转身离去。只是她那轻盈的脚步下,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沉重。
关河梦眉头紧皱,目光坚定又带着几分痛惜地直视李莲花,语气沉重地说道:“我仔细为你断脉,以我的判断,你顶多撑不过四个月。你应该早就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李莲花听完,整个人犹如被冰雪瞬间冻结,脸上的神情呆滞了许久,才如梦魇初醒般呐呐自语:“哦,竟然这都已经不足四个月了。” 近来被苏苏体贴入微地照料着,日夜不辞辛劳地为他运功调养。这让他在恍惚间萌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还能在这尘世长久地逗留。
“你既然深知自己如今这般状,别让她为你心碎神伤。”关河梦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番话。
李莲花依旧沉默不语,只是低垂着眼帘,仿若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那低垂的阴影之中。
关河梦长叹一口气,满心无奈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好自为之吧。”言罢,他毕竟身为名门正派的君子,纵使心中有诸多训责之言,到了嘴边也只能咽下,唯有无奈地甩甩衣袖,黯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