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前一样,把所有事情处理完后,毕自严就想要离开。
不过他的事情是处理完了,但朱由检却有事情要询问他。
“辽东和山西北迁的百姓有多少?耕牛发放如何?”
“山西约十二万,辽东约九万……”毕自严不假思索的回应并解释道:
“耕牛之事已经和曹提督聊过了。”
“嗯……”朱由检很久没有听到曹化淳的名字了,自从出了四川那档子事后。
时间过去了一年,现在想想,朱由检也觉得自己太过苛责曹化淳了。
曹化淳一个人管理皇店、军屯田这两大摊子事情,尤其是皇店事情最为繁杂。
皇店至今还是贡献赋税最多的衙门,而曹化淳执掌的这几年里,皇店一直没有太大的贪污桉件,这说明在曹化淳管理下的皇店很不错。
】
只能说,在管理皇店的同时,曹化淳确实没有余力去兼顾军屯田,所以给了四川御马监官员贪污的机会。
“得加快速度把军屯田和民屯田合并,然后取消所有杂项,把田赋简单化来降低百姓压力……”
朱由检想了想,但脸上没有什么露出什么表情,而是对毕自严说道:
“山西,陕西,河南三省的官学要配合户部的户口本来实施。”
“趁着这个机会,把三省人口好好出清楚,田地也是一样。”
朱由检有自信自己已经把这三省的田亩查了个大概,但防范于未然总归是好事。
“下官领命,请殿下放心……”
毕自严恭恭敬敬的躬身回礼,而朱由检也借机询问:
“你来时,京门铁路的修建如何了?”
“铁轨还有九里便铺设完毕,比预期快了几天,估计能在九月初七前铺设完毕,随后便是试车和通车了。”毕自严回应。
“你看过已经试行的火车了对吧?如何?”朱由检坐在位置上好奇询问。
他想知道明代人对于火车的看法和清末官员的不同。
“火车此物巧夺天工,下官看了许久都久久不能平静。”
“直至见到它,下官才知道,殿下为何要执意修建铁路。”
毕自严发自内心的作揖,以回礼来表示自己心中的不平静。
得益于西学东渐和晚明开放的风气,作为士大夫阶级的毕自严对火车只有感叹,并没有晚清那种官员都惊呼火车为怪物的骚操作。
或许有火车是大明自己建造的,而晚清火车是外国人建造的原因,但总的来说,汉家朝廷的士大夫阶级,总体来说还是开放的。
对于毕自严的感叹,朱由检表示很欣慰。
“火车利国利民,不仅利于朝廷控制边疆和偏远省份,也利于商业贸易。”
“等日后户口本和身份证普及,朝廷也就可以开放路引,让百姓自由出入各省了。”
朱由检的话让毕自严连连点头,对此,朱由检不免又说了一些火车的好处,直到两刻钟后,他才放毕自严离去。
倒是毕自严在走出朱由检住所后,他看了一眼用水泥浇灌而成的工业区水泥墙。
钢筋水泥构成的水泥墙高四丈,周长二十里,圈住了上万亩土地。
那轰鸣的声音代表了它的不简单,而据毕自严所知,上一个守备如此森严的地方,是五里外的军备院。
也就是说,这城内的东西,和军备院里的东西一个级别,而这样的城池,目前在建的还有五个……
想到这里,毕自严转身离去。
他乘坐上那使用了天然橡胶的四轮马车,在兵马司一队士卒的拱卫下,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这道路采用了府道的标准,因此马车走的很稳,没有太大的摇晃感。
车队行了两刻钟左右,随后便听到了热火朝天的干活声。
毕自严看向马车窗外,能很清晰的看清楚工地上干活民夫的面孔。
他们在火车轨道上,挥舞铁锤,挥洒汗水,只为挣取那三十文一日的工钱。
三十文很多,它能买十斤米,又或者一斤羊肉,两只鸡鸭。
三十文也很少,它只能在京城路边普通店铺吃一碗饭菜,只能在冰饮店铺前买三杯酸梅汤,只能买二两贡米。
毕自严看着他们的时候不免在想,如自己这种,每年俸禄二千两银子的数量,或许是自己眼前这上百民夫联手不眠不休两年才能赚到的银子。
二千两银子……
多么庞大的一笔俸禄,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的人不满。
如那些生活在偏远地区,一日工钱不足十文的百姓,恐怕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花完二千两银子的年俸……
如果不是齐王殿下宵衣旰食,积极筹措钱粮赈灾,恐怕这些百姓根本撑不过那三年大旱,早已化做了一具枯骨。
“唉……”
长叹一声,毕自严不忍再看那些民夫,将车窗缓缓合上……
“百姓有工做,吾心甚慰…”
在毕自严拉上车窗的时候,带着众多随行南下的朱由校也打开了窗户,对正在劳作的民夫们发出了感叹。
“全赖万岁您掌舵天下,这才让百姓有工做,官员有俸禄,农人有饭吃……”
三丈六马的六轮马车上,魏忠贤跪在如小宫殿的马车内,对朱由校谄言献媚。
“还是多亏了弟弟。”朱由校被魏忠贤夸得很高兴,但并没有丧失自我。
他虽然觉得自己的作用很大,但主要还是自家弟弟筹谋得体。
“算起来国朝三年未有一起民变,恐怕也是多亏了殿下和万岁通力合作,兄弟齐心所致。”
魏忠贤作为拍马屁的能手,自然知道要怎么讨皇帝喜欢。
他知道自己夸了皇帝后,皇帝会提及齐王,但他还是夸了。
说到底,他毕竟是奴婢,只有奴婢夸自己主人的,哪有夸别人的?
得先夸主人,然后再顺着主人的话去夸别人,这才是主次之道。
“呵呵……”
果然,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十分受用。
他看着窗外的民夫们,胸中不免豪气横生:
“古往今来,皇家如我兄弟二人这般兄友弟恭者,怕是千万古难见”
“如万岁这般英明的皇帝,如殿下那般出将入相的亲王,确实千万古难得见一面。”魏忠贤附和着。
“如他们这些百姓,每年闲暇休息,只做十个月,恐怕也能赚取**两银子吧。”
朱由校饶有兴致的转身询问车内人,但所有奴婢都闭着嘴不敢回答。
“这是自然的,眼下天启盛世,只要肯卖些劳力,一个人一年便是十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魏忠贤笑着说,而一些奴婢听闻,心里却不是滋味。
在这不知民间疾苦的对话中,时辰已经黄昏,民夫们都在领着工钱。
与他们口中的丰功伟业,人均十两相比,民夫们手上到手的那一小吊的三十文铜钱显得格外讽刺。
“干完了下个月,枕木就铺设到密云了,估计等铺设到密云,你我也得回家了。”
“想这么多干嘛?一年能干两个半月也不错了,好歹能攒二两银子。”
两个民夫的对话让人唏嘘,与魏忠贤口中,只要愿意出卖劳力就能年入十两的话不同,现实往往更加残酷。
一百三十万人口的北京城,需要的劳力只有十余万,而放眼七百多万人的北直隶,其用工需求也不过五六十万人罢了。
相比较二百多万的成年男丁,这点需求只能让少部分人过得滋润,大部分人还是该种田种田,守着家里那几亩薄田,赚那一年才能赚一次的二三两银子。
况且,即便有工做,却也不是每份工都能有三十文一天的待遇。
大部分的工,基本还是十五文到二十文左右。
魏忠贤口中的十两银子,是这些人忙碌两三年才能赚到的“年收入”。
可是这有如何呢?
魏忠贤又何尝不知民间情况?他正是因为当年寻不到工,还不了赌债才自阉入宫的人。
民间的事情,他比太多人都清楚,可真实的话,往往不是上面人想听的话。
他不管百姓能不能在一年里赚到十两银子,总之他得让皇帝相信“天启盛世”这件事情。
“对了万岁。”魏忠贤想起了今早京城发来的奏疏,因此转身从龙桉上拿出奏疏,双手呈上:
“这是中宫殿下和太妃娘娘让人送来的六妃名录和齐王殿下婚礼开支的数额。”
“中宫殿下说,国帑分家,齐王的婚事是家事,理应从内帑出银子。”
“二位给出的数额是一百三十万两,请万岁您定下婚期……”
“一百三十万两?”朱由校皱了皱眉,让魏忠贤以为这数量太多。
“太少了!”朱由校看都没看奏疏,便直接丢回给魏忠贤:
“十月内帑不是岁入二百万金花银吗?”
“是……”魏忠贤心里差不多猜到了朱由校要说的数目。
“弟弟的婚期定在十月下旬,内帑拨三百万两银子,让二十四衙门各自采购。”
“奴婢领命……”朱由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而魏忠贤也只能低头应下。
此刻的他只觉得心被刀子刨,又割肉又滴血。
看别人大手大脚的花银子,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贪了十年银子,还没齐王一场婚礼花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