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
寒冬腊月里,乒铃乓啷的铜锣声把顺天府黄村的所有村民从温暖的被褥里叫醒。
耷拉着眼皮,各家各户的顶梁柱赶往了皇店,也就是名义上的村官所。
大明九万多个自然村,北直隶就有七千多个。
从天启八年开始,御马监的皇店就入驻了北直隶的七千多个自然村,皇店有两人,一人负责进货,一人负责守店。
这两人,实际上也是各个自然村的村官,负责简单的收税、货品贩卖和消息通知等事宜。
这样的组合,目前仅仅只在北直隶,山西、辽东、陕西、河西、旧港等一京五省有布置。
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布置会在三年后陆续在瀛洲、交趾、四川、云南、贵州、广西等士绅豪强较少的地方推行。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打破皇权不下乡的规则,而想要百姓信服他们,除了皇店的必需品贸易外,需要的便是积极推广惠民政策。
惠民的政策有很多,但真正能让人听后精神的,实际上都是关于后代子孙的政策。
黄村的村民之所以被叫醒后火急火燎的赶往皇店,也是因为皇店早在一个月前就放出了风声。
朝廷要在北直隶推广官学,而这次的官学将十分便宜,每年仅需缴纳不足百文的书本费便可。
虽说大明百姓被大明朝廷骗过很多次,但自天启元年以来,朝廷公布的政策,大部分都是惠民的,尤其是对于北方百姓来说,分地赈灾都是实打实存在的事情。
因此,眼下大明的其他地方或许还不好说,但北方一京六省的百姓对于朝廷的政策都十分信任。
在这一京六省里,又属北直隶的顺天府对朝廷的政策最为信任,因为他们是最早分地的一批人。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黄村两百多户人家的男主人都聚集到了村官所。
在村官所的面前两百多男村民自带板凳而来,而负责宣传的人则是一个姓郑,一个姓刘的两个村官。
此时两人正站在一块大大的木牌前写写画画,尽管他们知道村民们许多不识字,但他们还是写上了有关的政策,以及特别标注的“80”数字。
为了方便不识字的百姓买东西,阿拉伯数字的价目往往贴在货架上,而许多村民早就清楚“1-10”的阿拉伯数字含义。
“八十?什么东西?”
“不会是书本费吧?”
“是八十文还是八十两?”
“怎么可能是八十两?八十两谁读得起?”
“倒也是……”
黄村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而郑村官和刘村官也写完了所有东西。
刘村官敲了一声铜锣,所有黄村村民立马闭上了嘴,而郑村官也大声嚷嚷道:
“行了!不和你们卖关子,早说完早回家睡觉!”
说着,郑村官用木棍指了指“80”的数字,大声道:
“官学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解释了,只挑几个东西和你们专门说说。”
“第一,官学从天启十年的正月初一开始报名,二月初一截止报名,就是不能报了,然后三月初一正式开学。”
“我们黄村被划到了清河店,清河店的官学已经收拾好了,和我们一起被划过去的还有十一个村子,分别是……”
郑村官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黄村属于哪里管辖,官学去哪里就读,随后才公布道:
“这个官学,朝廷限定的是十五岁以下,七岁以上,官学正常来说是每年的二月初一到六月中旬为上学期,八月中旬到腊月末尾下学期,其他时间属于暑假和寒假……”
郑村官说着,还写下了“-6”“8-1”的数字,紧接着说道:
“不过今年是第一年,第一年上学期少读一个月,也就是三月初一到六月中旬。”
“简单说就是每年读九个月,放三个月假,一共五年,五年里每年只收取八十文的书本费,但是注意啊!”
说到这里,郑村官提醒道:
“都知道我们村距离清河店有五十里路对吧?”
“我们村远,其他村也远,所以官学可以住宿,学生们住宿虽然是免费的,但吃喝拉撒都得用钱。”
“吃的不用说,你们自家装米给孩子背到官学,官学会发饭票。”
“至于菜的话不用你们担心,官学有自己的官学田,各村孩子轮流料理,各村只需要出家禽牲畜就行。”
“我们黄村被分了公母猪各三头,家禽公母各一百,这个怎么凑,咱们待会再商量。”
“除了这些,你们自家娃娃的纸张钱,笔墨钱肯定是自家出,村官所这边上架了纸张和笔墨,比外面的市价便宜了一成。”
“你们也不用担心几个月见不到孩子,官学的人说了,上学期有清明、上己、端午、千秋节,每个节日放三天。”
“下学期有重阳节、冬至、寒衣节、腊八节、灶神节、万寿节,每个节日放三天,每年合计十个节日,合计放三十天。”
“那不行!”郑村官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村中耄耋老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这么搞不是只有八个月读书了?!”
“这劳逸结合嘛,顺带放假让他们回来看你们……”郑村官语气无奈,但村里一些人却道:
“看什么看,一年看到头,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带我们享福倒是真的!”
“这是朝廷的旨意,不行你们自己交钱读私塾去!”郑村官也恼了,一摆手就让人去读私塾。
他这一说,村民们反倒安静了,毕竟读私塾一年得花费好几两银子,而官学就目前来看,就是废些米麦和八十文书本,以及一些纸张笔墨钱罢了。
瞧着村民们不说话,郑村官才继续说道:
“官学读五年,所有适龄孩童都得去读,这是朝廷强制规定的,谁家不去别怪我们检举。”
“况且,五年读完之后,如果不愿意继续读下去,那朝廷会安排工作。”
“工作?啥工作?”一些人好奇了起来,而郑村官也摆手道:
“反正比你们在地里强,一年怎么说也有个六七两银子。”
“那不错……”男人乐呵呵的坐回去,而郑村官瞧他们这德行,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分了一下那六头猪和两百鸡鸭的份额。
两百鸡鸭每户出两只,六头猪则是由剩下的人和村官所凑。
村官所每年还是会截留该村半成的赋税,虽然只有几百斤米麦,但也能凑一凑。
总之一群人凑了凑,半个时辰就把事情给分好了,一些人不想交,立马就被其他人群起而攻。
东西凑的差不多,郑村官宣布了一下二月初一他们把家畜赶往清河店,便草草散场了。
他们在村里呆了一年多,哪家有没有孩子都知道,当场就全给报了名。
他们的作为,是北直隶诸多村官正在上演的一幕,大大小小的村镇纷纷报名,而在他们报名的时候,四川的审判也终于展开。
当噼里啪啦的鞭炮烟花在全国各地绽放,正月初一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孙传庭在布政司衙门遭遇了提审。
衙门堂上,六司官员齐聚,左右各十余人,而堂上则是摆放四张桌子。
周延儒端坐最高位,下方是温体仁、陆文昭、李永贞三人。
都察院官员负责问罪,刑部官员负责记录,大理寺官员负责定刑,整个流程简洁明了。
孙传庭走上衙门会堂,不能坐,只能身着布衣站在中间。
在他走进来后,都察院的官员们便按照这几个月收集的罪证询问孙传庭:
“孙伯雅,汝有三罪……”
“其罪一,汝知士绅有罪,何不上报三司,而是独断独行,擅自杀害李贡生等人?”
“其罪二,士绅虽有罪,汝又为何擅自抄家?”
“其罪三,私自调动拱卫营,汝可曾想过后果?”
都察院派来的都是顾党官员,而顾党官员又归周延儒节制,因此周延儒算是给了孙传庭面子,只给他定了三条罪,不然按照他的作为,恐怕不少于二十条。
“孙伯雅,请自辩吧……”
周延儒看着堂上孙传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孙传庭也作揖回了一礼,随后才道:
“其一,上报三司来往最少十日,事情拖延恐生变,而吾持尚方剑,下令斩杀李贡生等不法士绅并无不可。”
“其二,士绅有罪,罪可株连三族,既然株连,自然要抄家。”
“至于罪三,调动拱卫营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因在于成都兵马司、衙役**所至,若调动他们,必然有人通风报信。”
孙传庭一一辩解,看得出经过四个多月的休息,他恢复了不少心神,不似往日颓废。
只是面对他的自辩,都察院官员还是需要进一步询问定罪:
“三条虽有理,却法不容情,若是朝廷大臣如汝一般独断独行,那规矩还有什么用?”
“倘若谁都不守规矩,那朝廷岂不翻天?”
说到这里,都察院官员转身对周延儒作揖:
“主审,下官以为,孙传庭虽没有逾越,但并没有按照朝廷的规矩行事,行事僭越这一罪难逃。”
说罢、都察院官员坐回位置上,而周延儒也看向大理寺官员,按照流程问道:
“行事僭越,按照大明律如何定罪?”
“按照《吏律》,擅为更改变而乱成法,应当定死罪……”大理寺官员作揖回应,但他紧接着说道:
“然,孙伯雅在朝为官颇有功绩,而此举又全系百姓,加之近来四川全省百姓求情,应当降罪量刑。”
“我等六人商议,应革去官职散阶,下放为民。”
大理寺的人是燕山派的人,他们看孙传庭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哪怕杀不死孙传庭,他们也要让孙传庭吃吃苦头。
他们去了孙传庭的官职散阶,孙传庭虽然人没事,但两个散阶一去,便再无俸禄了。
“这……量刑过重了吧?”周延儒皱了皱眉,他是想保住孙传庭散阶的。
“已经从轻定罪了……”大理寺官员没有退步,而是坚持开口。
如果成德在,他们或许会受制成德而不得不屈服,但眼下成德不在,燕山派也无须给其他党派面子。
“孙伯雅,你还需要自辩吗?”
周延儒瞥了一眼陆李永贞,温体仁,发现二人没有一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