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到了能平射的距离,第一排步铳声就只有半蹲下来,依靠车阵的板车来保护自己,隔着几个呼吸接过步铳起身射击。
这是一场有意的突袭战,不过却被朱由检硬生生打成了壕沟战。
车阵成了隔在明军和蒙古骑兵之间的简易防御工事,但就是这简易的防御工事,却成为了双方不可逾越的天堑。
双方的距离只有二十余步了,这样的距离,明军的步铳手根本不需要瞄准,而是蹲在板车背后,双手举铳射击便是。
这种射击方法,像极了后世那张黑猩猩高举ak射击的模样,但不可置否的是,真实的战场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士兵瞄准。
明军的阵地上,排枪都不用瞄准,平举后就可以扣动扳机,每一枪都能收割走一名蒙古骑兵的生命或者使其受伤。
但是明军也不好受,二十步射出的破甲箭,即便射不穿三重甲,但是挨上一箭也不好受。
胸口一闷还算好的,若是遇到喜欢用强弓的骑手,那射出来的箭失的作用力会射裂中箭明军的肋骨。
“哼……”
伴随着一轮轮的箭失飞来,龙骧卫士卒也纷纷中箭,时不时遇到力道大的箭失,会忍不住闷哼一声。
“巴特尔冲阵!”
矮坡上,看着己方的死伤,林丹汗脸色难看的时候,也见到了双方近在迟尺的距离。
他下达了冲阵的命令、而两侧的号角声也开始忽的变化。
“呜呜——”
号声响起,左右一部分蒙古游骑开始自觉的散开,露出了一条空旷的数十丈白地。
只是露出的同时,一些蒙古游骑开始加强对豁口处明军步铳手的箭雨。
“他们想冲阵,不过无碍,大军可以准备排射一轮了。”
察觉到不对的朱由检依旧气定神闲,因为明军的死伤还在可掌控范围内,而蒙古人的死伤是明军的数倍。
排射一轮,也就是让所有人站起来准备打光步铳弹药的军令。
一轮排射,足以打崩蒙古游骑……
“哔哔!哔——”
刺耳的哨声响起,节奏的哨声让许多百户和总旗官听到,而他们也开始带头站了起来。
“嗡”的杂乱声响起,身着甲胃的四千龙骧卫骑兵以第一排半跪,第二批站立,第三、第四排填充弹药的模式起身。
飞如蝗石的箭失瞬间将前排步铳手射成了一个个刺猬,但步铳手也很有准备的用臂铠护住了脸颊。
只要脸颊不中间,其他地方顶多就是承受不住力道骨折。
战机往往只在一瞬间,当“哔”的哨声作响,第一排和第二批的明军瞬间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
烟雾缭绕在了车阵中,而飞出的铅弹瞬间将只有十步距离的蒙古游骑打崩。
如秋后稻草、雨后韭菜一般,一群前一秒还耀武扬威面突的蒙古游骑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周身中弹数枚,连人带马栽下,露出了大片空地和视野。
后方的蒙古骑兵原本还在抛射,忽的见到前方同袍倒下,没等反应过来,明军步铳手换铳再度发动排枪射击。
“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打出,瞬间将察哈尔游骑的士气给打崩,所有人开始往后挤,而试图冲锋的巴特尔重骑被前方的骚乱给逼停。
“放响箭,外围骑兵突阵”
朱由检侧头看向了旁边的军旗官,而对方也当即取出放在一旁的手弩。
其余十二名令旗手纷纷取出身上的手弩,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休……砰砰砰——”
响箭声响起,在外围游弋的两千明军骑兵不再犹豫,当即对着还摸不准情况撤退的外围察哈尔游骑发动突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北面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轰轰”的马蹄声。
战场上突然变幻的局势让矮坡之上的林丹汗脸色大变,他首先观察到了明军阵中整齐的升起白雾,随后就看到了明军骑兵发动突袭。
当然、北面的骑兵出现也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不由开始怀疑杜棱洪是不是没有按照自己的军令去做。
只是战场瞬息万变,他不敢再赌自己能不能破阵,北面来的援兵是明军先锋还是回援的兵马。
“撤!”
林丹汗脸色难看的下令,而身边万户当即带人停下了号角声,转而开始呼麦。
上千人的呼麦声在低地回响,这让进退两难的巴特尔精骑有了主心骨,开始向着矮坡回撤。
其他的游骑见到己方精锐撤退,也纷纷开始跟着撤退。
他们这一撤退,龙骧卫的两千骑兵就加大了追击的力度,而见状的孙守法更是连忙作揖道:
“殿下、末将请求领兵追击!”
“不用……”朱由检抬手制止了他的想法,而是传令道:
“改换哨令,骑兵回防本阵,不要追上矮坡。”
“末将领命!”旁边的龙骧卫指挥使接令,而孙守法则是被驳回后一脸着急。
不过朱由检却皱眉劝说道:“那地方是个矮坡,我们兵力不足,强行冲上矮坡只会死伤惨重。”
“扫北的正餐是科尔沁的北虏,不是察哈尔。”
“末将明白了……”孙守法听到朱由检的解释,只能按下了性子。
自然、随着朱由检的下令,明军骑兵开始停止了追击,而矮坡上的林丹汗看着车阵四周密密麻麻的察哈尔骑兵尸体,心里也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撤!”
没有犹豫,眼下没有时间让他纠结,林丹汗下令撤军,大军开始向西北突围。
“放出哨骑,收割首级,统计死伤,派塘骑让后军的军医们速速北上。”
见到林丹汗撤军,朱由检瞥了一眼孙守法,而孙守法也接令应下,转身去操办这些事情去了。
朱由检翻身下马,特意去看了被从第一线拖到中军的死伤将士。
不过走了数十步,伴随着察哈尔骑兵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耳边就开始响起了士卒的哀嚎声。
在中军板车上,许多躺在板车上的士卒被人解开了甲胃,他们大多是面部、手部中箭。
手部还好说,但面部就有些麻烦了。
朱由检皱着眉扫视了一眼,发现中箭着不下二百人。
这样的战损对于外拱卫营还算正常,但对于上直来说就有些大了。
龙骧卫的随军军医只有五十几人,医治这两百余人让他们忙的脚不沾地,而朱由检作为统帅,只能负责保障好后勤。
“把随军的烈酒用上消毒。”
朱由检对旁边的指挥使交代了一声,而指挥使也当即命人把酒水搬来。
哀嚎声让朱由检听着有些难受,因此他皱着眉转身离开了此地,并指挥大军撤开了车阵,开始收割首级作为战功。
在大军收割时,北面的骑兵也奔袭到了阵前:
“殿下!曹指挥使派我领千骑前来支援,支援缓慢,请殿下治罪!”
“无罪”朱由检将翻身下马跪在他面前的千户扶起来道:
“你们来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先锋的情况如何?”
“回殿下、北虏撤出三里外,一副要拖住我军的架势。”千户作揖回应,而朱由检微微颔首,拍了拍他道:
“休息一刻钟就和武骧卫左军骑兵一起北上返回先锋军吧,后军快跟上来了。”
“末将领命!”右军千户闻言只能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负责打扫战场的孙守法则是在朱由检安抚了武骧卫右军千户的一刻钟后,带着战场打扫的数目返回了他身边。
“殿下、中弹坠马者三千六百三十七人,那虎蹲兔有的肉疼了。”
孙守法拿着名录策马前来报喜,而朱由检闻声颔首,并反问道:“我们呢?”
“一百八十五人重伤,三十四人伤了眼睛残疾,五十七人战死,合计死伤二百七十六人。”孙守法回禀着,而是十三比一的战损比也让朱由检稍微舒缓了心情。
骑兵强攻车阵的结果等同于轻步兵强攻碉堡,死伤相差很大是正常的。
倒是朱由检没想到察哈尔游骑兵的意志这么强,居然承受了接近两成的死伤后才崩溃。
感叹一句,朱由检的思绪也回到了战场上。
此地战死了三千多人,加上曹勐那边,恐怕不下四五千人。
折损近六分之一的察哈尔兵力,恐怕林丹汗的权威要彻底扫地了。
不过也好、分裂的察哈尔部对明军更有利,他们也会忙于内斗而不会前往支援科尔沁。
那现在只需要对付科尔沁和有可能支援而来的黄台吉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着怎么提前送黄台吉去见他的老祖宗爱新觉罗·董山。
过了片刻、他才转头扫视了一眼大军,同时下令道:
“伤兵带回后方救治,大军继续北上,哨骑放远,告诉曹勐,把这群北虏给我赶到哈剌温山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