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有叛军!淮西有贪官污吏!东北有建虏!”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十月十二日,顺天府皇宫,养心殿内、朱由校用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龙桉上,吓得殿内所有太监纷纷跪下,连魏忠贤也是一样。
在龙桉下,是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崔应元,以及监察司的卢剑星。
见皇帝不说话了,崔应元当即开口道:
“万岁、臣查了一下档桉,发现这段堤坝,是前任宿州县令施惠、灵璧县令周朝所修筑。”
“臣以为、当派缇骑,请孙总兵派兵协助,捉拿两县所有官员和胥吏!”
“还有呢……”朱由校阴沉着脸,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满意。
几十万百姓受灾,要让他们活到来年秋收,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眼下山西三镇还在裁撤,西南又在用兵,辽东也需要稳住局面,哪里都需要用钱粮。
这几十万百姓所需,远远超过孙应元的估计,甚至需要花费上百万两银子的物资来赈灾。
“还有……”崔应元额头渗出冷汗,而这时乾清宫门的净军太监快走进殿,对养心殿的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叶阁老闻黄河决口的原因后,特来求见。”
“宣!”朱由校深呼吸两口,随后拿起一本奏疏。
这是朱燮元想请两广援兵的奏疏,朱由校想也不想便批了红,在下方备注道:
【速速平叛,勿让叛军扰吾之子民】
备注结束,他将奏疏放在一旁,而这时叶向高也手持笏板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后,朱由校便开口道:
“宿州、灵璧一事,吾准备让南镇抚司着手,贪赃官员胥吏纷纷抄家斩首,田亩交由御马监南场。”
好家伙……
一进门还没坐下,就听到朱由校想法的叶向高心头一紧,紧接着作揖道:
“万岁要如此自然是可以的,但眼下的耽误之急是赈灾。”
“老臣以为,当调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应天府等地的常平仓官粮前往赈灾。”
“老臣看过了,这四府之地,有常平仓粮一百二十六万石,足够让灾民渡过冬季。”
“至于开春之后、当请御马监南场调种子、农具给灾民,再从浙江和江西调常平仓粮二百万石。”
“如此一来、便能让二县三十多万百姓安然渡过明岁。”
“可……”朱由校回了一个字,而叶向高见到皇帝的模样,又作揖道:
“另外、臣以为,此事应该点到为止,只诛罪首,其余人可以流放辽东、甘陕,或者流放大宁三卫。”
“……”朱由校沉默,他知道一定是宣党的汤宾尹来找了叶向高。
不然以叶向高的脾气,不会对无党派的官员开口留情。
权衡利弊,朱由校才开口道:
“两县官员斩首,胥吏与官员三族,皆流放大宁三卫,抄家之后,田亩充入御马监南场,钱粮送入太仓,古董字画归入内帑。”
“万岁圣明……”叶向高高呼圣明,说明这个提议是可以接受的,而朱由校见状不悲不喜,只是推出自己左侧厚厚的奏疏道:
“这些都是关于西南叛乱的奏疏……”说罢、他又推出了右侧更厚更多的奏疏,目光沉静道:
“这些、都是弹劾齐王裁撤山西三镇的奏疏……”
“御史不知兵,不过是妄议朝政罢了。”叶向高打了一个马虎眼,随后又道:
“以后这些奏疏,万岁若是不喜,可以留中内阁。”
他这句话说出,朱由校微微颔首,这代表叶向高愿意为他抗压力,这是朱由校想要看到的。
他撤回了手,继续道:“黔国公沐昌祚、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二人止步不前,阁老是怎么看的?”
“这个……”叶向高沉吟了一下,心中有些尴尬,他可不想牵扯勋贵的事情,因此对朱由校道:
“万岁不妨可以问问英国公……”
“嗯……”朱由校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随后摆手道:
“无事的话,阁老便退下吧。”
“老臣告退……”叶向高作揖回礼,随后退出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朱由校心中叹了一口气,因为黔国公府的事情,他自然是问过张维贤的。
但张维贤的意思就是,他管不了黔国公府,因此朱由校只能寄希望于叶向高。
不过眼下、叶向高也怕担责,弄得一个苛刻勋臣之后的罪名,因此不愿担责任。
“果然、到了最后,朕的身后只有弟弟……”
朱由校心中难受,想到了无论什么责任和后果都敢承担的自家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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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都在这里了。”
阳曲县外军营内,当陆文昭将各处送来的军籍汇总交上来后,朱由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坐在帐中、他靠在椅子上,皱着眉看完了这一页。
三镇兵力,应该是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二十五营一千零七十二堡,按理来说,便是卫所兵3万9600,营哨兵8万9711人,还有4万4300匹战马,万70匹挽、驽马才对。
但是眼下、军籍册所汇报上来的兵马数量却让人想要发笑。
营哨兵援辽两万七千人,理应还有六万两千七百多人才对,但军籍册上,营哨兵只有三万五千二百零七人。
减去长城一千零七十二堡所驻扎的营兵,再减去一百五十处城堡,关隘的兵马,在三镇内部,只有不到三个营,八千余人的兵力。
战马和挽马、驽马也空额甚多,尽管援辽调走了不少,但居然只剩下了一万二千余匹战马,八千多匹挽马。
“近二十四万卫所兵,有何用?”
朱由检将军籍册丢在了桌上,随后沉吟许久,才闭目对陆文昭开口道:
“卫所田开始丈量没有?营兵归入了没……”
“回殿下……”陆文昭道:“三万五千多营兵,再招募一些,便可以编成十二个营。”
“如果算上眼下十六卫军和上直、外拱卫营,全军数量便达到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外二十八拱卫营,总计二十一万零八百四十人。”
“按照十五两的军饷,这支出上……”
陆文昭看了看朱由检,见朱由检没有说什么,才敢继续下去道:
“军饷便需要近三百二十万两军饷,上直人马军饷支出近一百九十万,外拱卫需要近一百三十万两,算上伙食,全军每岁要支出近四百六十万两……”
“加上御马监其他各种,恐怕明岁会支出超过七百万两……”
七百万两,这是大明国库的近四成收入了,陆文昭是在隐晦提醒朱由检,注意御马监财政。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盐场已经成了规模,再加上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的军屯田,那么明岁就不难渡过。
他比较在意的,是这编练山西营兵后所训练的人马应该投入哪里。
十二个营,三万六千多人,如果真的要投入,甚至说完成自己所想的开垦河套以减少西北四镇军饷,那么他们就应该投入到宁夏和甘肃!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虽然西北四镇比起山西三镇弱了太多,但欲速则不达。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将九边重镇裁撤了四个,继续裁撤恐怕会引起动荡。
想到这里、朱由检睁开眼睛道:
“把这外十二营兵马和十六营兵马打乱,继续驻扎山西。”
二十八营兵马近八万五千人的命运就被朱由检安排了,而他要继续做的,便是裁撤卫所。
“明二十八营兵马和六卫军一同,将山西、北直隶南部卫所纷纷裁撤,裁撤后的军户汇总人数,一个月后我需要新的黄册,鱼鳞图册。”
“届时开始丈量田亩,准备发田。”
“卑职领命!”陆文昭作揖后退出了军帐内,而朱由检则是看着眼前的军籍册皱眉。
北直隶南部卫所,加上山西卫所,近两千万亩军屯田将被他得到,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黄河、西南、辽东……
近在眼前的这些事情让他不安,眼下的他,好像已经有了能荡平建虏的能力。
但是用二十多万精锐去打深山老林的建虏,他能得到什么?
顶多是一些露天的铁矿和成片的森林、沼泽罢了。
他要那些干嘛?
大战之后,就算灭了建奴,恐怕也会折损近半精锐。
与其深入山脉对付建奴,倒不如先整治天下。
灭了努尔哈赤不会让大明活下去,只有解决大明内部问题才行。
贪官污吏可以杀,但需要等待燕山所。
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军屯田和改土归流的事情搞定。
天下军屯田九千万,眼下他一人便占据了近二分之一。
如果九千万军屯田全部发给天下百姓,按照御马监的模式走,那么大明每年能得到御马监六百多万石的田赋,御马监则是能得到三千多万石田赋。
户部加御马监,便能获得四千多万石田赋,哪怕到时候北方的粮食也降到了一石三百文,这也是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
拿去赈灾,熬煮稀粥的话,最少能让三千多万人多活两个月。
交给国库,这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能养活五十多万职业军人,这是只有唐朝开元盛世时才能达到的武功。
不过那太遥远,眼下朱由检更应该想的,是怎么扩大皇权的范围。
就眼下而言,山西和北直隶,已经是皇权掌控最严密的地方,便是文官造反,也能在第一时间镇压。
接下来、需要向甘陕、河南、山东、辽东开拓,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辽东。
“这件事情结束,是时候收拾一下辽镇,让他们老实老实了。”
朱由检眯着眼,呢喃着开口,随后叫人送来了西南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