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波脸上露出一层惊色,没想到齐默然会跟他这样汇报,这跟省里反映上来的情况,相差太大了。他暗自感叹,这个人的脑子,真是好使啊。
沉吟良久,高波终于道:“就按第二条意见办吧。”说完,他闭上眼,像是很吃劲地摆了摆手。
秘书见状,紧忙将齐默然请了出来,离开病房时,齐默然看到,两个护士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一出医院,齐默然就控制不住了。敢情这一趟北京,就为了看他一回脸色!愤怒了一阵子,他的心情便又重新回到沮丧中,要想拿掉强伟,咋就这么难!
他真是后悔,早知如此,两年前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坚决地将强伟从河阳挪开,怪就怪那个余书红,是她替强伟说话,他才犯了犹豫,让强伟继续留在了河阳。
蓦地,齐默然怔住了。余书红?高波的消息从哪来?除了她,还能是谁!胡浩月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齐默然这才确信,余书红出了问题,还是大问题!
回到银州,组织部胡浩月已等在友谊宾馆,刚进房间,齐默然就问:“你跟我说,啥时候发现她有问题的?”
胡浩月一愣,旋即明白齐默然在指谁,这次他没犹豫,道:“有一段时间了,上次老奎的事,是她到河阳替强伟压阵。”
“那是我让她去的,还有呢?”
“我听河阳那边说,她跟强伟关系不简单,听说强伟去北京,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都是听说听说,你到底有没有真凭实据?”齐默然恼火了,自己手下,咋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这……”胡浩月不说话了,他已清楚,是余书红搅了局,高波一定不同意动强伟。吭了半天,泄气道:“这女人做事向来隐蔽,不会轻易留下把柄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说半天等于什么也没说!”齐默然发完火,喝了一阵水,感觉心火不那么旺了,才又道:“他要让强伟人大市委两边挑,这不成了他自己吗!两头挑,都两头挑了还有什么监督可言,人大这边不就真成了聋子的耳朵?”
胡浩月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说:“既然如此,还不如顺着他的意见,免得他在高层里乱说话,坏了大局。再说了,人大那点权,能监督到谁头上,挑不挑还不都一样。”
“强伟呢,他还有资格把这个市委书记干下去?挑不挑都一样,这话是你说的?我看你也是觉悟到家了。”
“忍一忍吧,齐书记,你的对手是他,强伟不过一道小菜,啥时动还不是你一句话?还有,这样做了,他强伟能无动于衷,能不悔悟?我倒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至于下一步,就看强伟的表现了。”
齐默然怔怔地想了一会儿,他倒不是指望强伟能悔悟,对此他早已不抱希望。但眼下也只有这样,高波跟中央高层的关系,他不能不顾忌。想到后来,齐默然的心就恶毒了,巴不得老天爷再来一场横祸,让高波赶快离开这个世界。
他叹了一声,道:“不甘心哪!”
胡浩月半是劝解半是添油加醋地说:“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一个强伟远不至于你这样。”
齐默然重重道:“行吧,就按你说的办。先按程序找他谈话,具体怎么谈,你要掌握好,该讲原则的时候,一定要讲原则。”
胡浩月说:“齐书记你就放心,这话我一定会谈好。”
“放什么心,都到了这地步,我还有哪门子心可放!”齐默然猛地起身。胡浩月脸上刚刚泛起的活色哗地没了,后来他问:“余书红这边呢,要不要也找她谈一次?”
“不!”齐默然这次说得很果决。胡浩月本来还想,趁这次机会,把余书红也请出省委大院去,他实在是对这个女人又烦又怵,烦透了。齐默然这一声“不”,就把他要说的话给“不”了回去。
胡浩月临告辞时,齐默然又说:“完了你抽空去趟河阳,跟周一粲做做工作,不能让她在这件事上背包袱,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
胡浩月会意地点点头,告辞走了。
齐默然心里,已比来时轻松了不少,接下来,他要好好考虑一下那些烦心的事儿了,特别是跟周铁山的事儿。这些年,他感觉一条腿真是被这个人给绊住了,做啥也不方便。人是不能让别人绊住的,绊住了,你的行动就不再是你的行动,你的自由也不再是你的自由,弄不好,还要让他连带着栽几个跟斗。
说啥也不能栽跟斗啊——
跟斗这玩意儿,不是每个人都能栽得起的,爬得高,栽得重,这点浅显的道理齐默然能不懂?
乱想了一阵子,齐默然不想了,想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泄气,自己给自己乱阵脚,与其关起门来找怕,不如拿出点真手段,跟高波搏一搏。
第二天上班,齐默然正在琢磨着召集办公厅的几位同志,强调一下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专项会议的筹备工作,这个会必须得开,而且要开好,开出声势,要让全省上下树立起使命感和紧迫感。目前只有抓好这项工作,才能赢得中央的赞同,才能在工作思路上跟高波彻底区别开来。
电话响了,是内线,齐默然以为是秘书处打来的,喂了一声,电话里却传来周铁山惊慌的声音:“老领导,出问题了,你那边方便接听吧?”
“你怎么能打内线?”齐默然下意识地就责问了一句。
“老领导,事情急,我也是托了人才打通这条线的。”周铁山紧忙解释。
齐默然这才记起,早上忘了开手机,外线他又跟秘书叮嘱过,上午一个也别接进来。
“什么事,说!”
“周一粲这娘们儿,疯了,她在查去年那起车祸案。”
“她查案子关你什么事?我很忙,没工夫听你说这些。”
“老……老……领导,这案子查不得啊——”一听齐默然装糊涂,周铁山破天荒地结巴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查得查不得是她的事,你犯哪门子急?”齐默然已没耐心了。周铁山越发急了:“老领导,你得阻止,不能由着她乱查下去。”
齐默然啪地压了电话。半天,他才从周铁山的话里清醒过来,反了,都反了,居然连周一粲都心怀不轨,背着他做这种事!他抓起电话,跟秘书说:“给我接河阳周一粲办公室!”
过了一分钟,电话通了,齐默然抓着电话,只听得周一粲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喂喂”,自己却气得发不出一个字。最后,他在心里恨恨地咒了一句,将电话扔了。
多险啊,差点就将她放到一把手位子上,这女人,了得!
平静了好长一阵,齐默然才让秘书打电话通知强伟,让他来一趟省城。
一周后,河阳的班子定了,强伟取代乔国栋,兼任河阳市主任。宣布这天,省上来了好几位领导,胡浩月,省人大李副主任,还有一位副省长,可见这次班子调整,对银州高层来说,是多么的举足轻重。出乎胡浩月意料,齐默然让余书红也一道去了河阳,还特意安排她在会上讲了话。
当天晚上,齐默然给强伟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尽管他们谈完话才几天,这个电话,在强伟心里还是激起了一股波澜。几乎同时,胡浩月跟周一粲的谈话,也在艰难地进进行着。
第二天,省人大李副主任召集各方负责人,要求河阳迅速成立专案组,尽快查清老奎的死因,给方方面面一个说法。同时,由河阳市人大向省人大写出专题报告,对河阳的执法工作进行汇报。作为新上任的人大主任,强伟当即表态,此事由陈木船同志全权负责,公安那边,由徐守仁局长亲自抓。
已经冷下去的老奎自杀案,忽又成了一个敏感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