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粲没去吃饭,哪还有心思吃?她让服务员开了一间房,正好对着齐默然那间,心情灰暗地倒在了床上。齐默然跟周铁山就着家常菜商讨那些神神秘秘的事儿时,周一粲心里,正在翻江倒海。
今天这事,出得太大了,也出得……怎么说呢,从车队被堵的那一刻,周一粲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大祸!
都怪毛万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眼下她顾不上后悔,得赶快想办法,把齐默然心里的火灭掉。如果这火灭不掉,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怎么灭呢?
就在她唉声叹气时,电话响了,周一粲一喜,还以为是齐默然想起了她,抓起电话,正要兴奋地叫一声齐书记,手机里却传来毛万里的声音。
“周市长,我……我……”
“你什么你,你还有脸打电话?”周一粲心里的火噌就出来了,她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能看上毛万里这样一个人!
“不是啊,周市长,朱三炮私下发动村民,我并不知道。”毛万里紧着就向周一粲解释。
“那你知道什么?”一听毛万里还在装疯卖傻,周一粲气得都不知怎么骂他了,“算了,毛大乡长,这事你自己掂着办,聚众堵车,你胆子也忒大了!”说完她就要压电话,毛万里在那边情急地说:“周市长,你得帮我说句话啊,刚才强书记让县上的人把我叫去,问了两个小时的话。”
周一粲的手猛一抖,差点就脱口问出:“强伟派人找你?”还好,她控制住了。但这个消息深深刺激了她,她抱着电话,任自己的身体在震惊中发了一会儿抖,心一横,用极为严厉的口气说:“让你汇报工作有什么不正常,让我帮你,我恨不得现在就撤了你的职!”说完,啪地挂了线。
周一粲怔怔地在沙发前站了半个钟头,站得两腿都快要僵了。这半个钟头,对她,真是折磨太大!
从惊怒中醒过神后,周一粲再也沉不住气了,她必须要等到齐默然,她一定要从齐默然嘴里得到实话、死话,让她死心塌地的话。
时间过得好慢,仿佛静止在那儿不动,每一秒钟,都砸在周一粲心上。她知道,跟强伟,再也不可能友好相处,这两年为维护关系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有些关系一旦戳破,是再也不可能复原的,况且,他们之间的友好相处,原本就如一张糖纸包裹着的两个泥球,很脆弱的,压根就经不得挤压,外界稍稍使点力,两个泥球便会咬在一起。
她不怪强伟,换上谁都一样,她只怪自己,是她先跳出来捅破了这层纸,进而又硬逼着强伟出手,强伟能不出手?
两年啊,她用两年的时间去学会一样东西:藏而不露。最终,露得竟比谁都快。
她真是露了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有些事,她不是刻意去做的,也绝没想过要冲着谁。她只是认为自己应该去做,必须做。为什么她一做,就会有一个相反的结果!
她凄然地笑了笑,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车树声说得对,秦西岳说得更对。车树声说她又想当官,又不让人看出她想当官。秦西岳呢,说得更刻薄:“她那叫想当官,她怕是连官的门都没入!她是想出风头,缩着脖子出风头!”
缩着脖子出风头!
热,燥热,空气像是感冒了,忽而冷得发紧,忽而又热得让人流汗。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阵子,周一粲终还是受不了这股子逼人的气味,索性扒了衣服,打开水龙头,让热水哗哗地冲起自己来。
齐默然终于结束了跟周铁山的谈话,回到宾馆,鞋还没脱,门又被摁响了,刚要问一声谁,门外传来周一粲的声音:“齐书记,你休息了吗?”
齐默然犹豫良久,还是打开了门,周一粲怯怯地站在门口,一脸的凄楚。
“齐书记,我……”周一粲并没敢冒昧往里走,她的样子就像做错了事等着挨骂的小媳妇。
“进来吧。”齐默然丢下一句,自个儿先回到了沙发上。
周一粲这才走进来,局促不安地站了会,绞着双手道:“今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我……是向你检讨来的。”
齐默然笑了一声,突然站起身:“一粲啊,要说检讨,是我应该向你们检讨,省委没把胡杨河流域治理好,没让沙漠的农民过上好日子,责任在我,在我啊。”
“齐书记,你……”
“不说这个,一粲,今天不说这个,你能来,我很高兴,证明你心里还有我这个老领导。我今天心情是不好,河阳出了这么多事,我心里不能不急,刚才我还跟人大李主任说,明天让他把人大的事通知一下,尽快组织些代表,深入到九墩滩去,看看老百姓到底有哪些实际困难,政策方面还需要省委做哪些调整。”
“人大的事?”周一粲心里一跳,情不自禁就问。
“哦,忘了跟你说,省人大决定,暂时由陈木船同志负责河阳市人大的工作,国栋嘛,年龄大了,这次又出了这档子事,让他先休息一阵,具体怎么安排,以后再说。”
周一粲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目光却一直瞅在齐默然脸上。屋子里飘出一股怪异的味儿,说不上轻松,但也不那么沉重。似乎,因了这意外的消息,空气里活跃起一些别的东西。是什么呢,周一粲不知道,但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时候的车树声还没睡,正跟秦西岳唠嗑儿哩。上午刚上班,秦西岳便打来电话:“你到点上来一趟,今天就过来。”
“有事?”车树声问。
“没事我请你做什么?”秦西岳的口气很糟,又像是不痛快了。
车树声没敢耽搁,正好他也想去一趟点上,省已下了通知,月底召开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专项会议,要沙漠所准备会议材料,车树声想跟秦西岳交换一下意见。
到了沙漠,已是下午两点,秦西岳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床上铺满了纸片。见面头句话就说:“水位又降了不少,12号区的苗保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车树声怔在了门口。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3号区和4号区的盐碱度又增了3个点,水位再下降,这两片林怕也保不住。”
“不会吧……”车树声说着,双腿一阵软,坐在了门口的沙子上。
“树声,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啊!”秦西岳也从椅子上挪开身子,像沙漠的农民一样,身子一蹙,蹲在了车树声面前。
两个人就那么望着,不说话,也不知该说啥,望了好长一会儿,秦西岳才道:“让你来,就是想问问,关井压田,你还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