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畜生不如(一)(2 / 2)

在杜鲁斯被攻击的时候,菲勒蒙并非无所作为。他站在原地,精准地射穿了一头扑过来的狼的眉心。中弹的狼当场毙命,但周围的狼群却像是不明白枪械的威力一般,毫不动摇地继续扑来。

它们仿佛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展现出一种野兽不该有的决绝。

菲勒蒙明白,靠双腿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冷静地抛出弹壳,将下一发子弹推上膛。此刻,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担心雨水是否会渗进枪膛。

他举起枪,瞄准了第二发子弹的目标。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向后飞去。

“呃!”

菲勒蒙以为自己是被从后面偷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抓住自己的是一双人手。那双大手像拎货物一样将他抱起,飞快地奔跑起来。

紧追不舍的狼群似乎决定先解决倒在地上的杜鲁斯,并没有继续追赶。杜鲁斯和他的惨叫声很快就被瓢泼大雨冲刷干净。

跑了一分多钟,粗暴地拖着菲勒蒙奔跑的男人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几乎是将菲勒蒙狠狠地摔在墙边,粗重地喘着气。

菲勒蒙猜到了来人是谁,但真正看到他的脸时,还是忍不住惊讶。

“巴兹尔。”

“你疯了吗?”

巴兹尔不等菲勒蒙开口,便喷着不知是唾沫还是雨水的液体,粗声怒吼道。

“简直是找死!”

他试图用衣袖擦拭嘴角,但衣服早已湿透,根本无济于事。菲勒蒙愣在原地,下意识地低头道歉。

“总之,现在你走前面。别像个废物一样拖后腿。”

“你救了我?”

菲勒蒙傻傻地问道。巴兹尔警惕地扫视着岔路口,回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然呢?把你丢下喂狼?”

“不,我以为你早就逃了。”

菲勒蒙尴尬地说道。

“我确实逃了!但回来一看,你居然在开枪……算了,跟你这种人解释只会浪费我的口水。”

为什么回来?菲勒蒙本想这么问,却又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他从未想过会说出口的话,尤其是不可能对巴兹尔这种人说的话。

“谢谢你。”

巴兹尔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警戒着四周,说道:

“还好下雨了,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这条巷子。”

“离开?”

他转过身。

“不然呢?你想留在这里等死?”

菲勒蒙无言以对。狼群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西尔格温森林的野兽是如何袭击警队的?今晚过后,雨停之后,这座城市又会变成什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数,如同闷烧的火焰,随时可能爆发。

但正如巴兹尔所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地离开这条巷子。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巴兹尔扔给他一块亚麻布。

“盖上。”

“什么?”

“保暖。”

巴兹尔自己也扯下一块布裹在身上。布里掉出各种各样的杂物。菲勒蒙环顾四周,发现附近破旧杂乱的建筑上挂着许多这样的布。

“你挺熟练的嘛。”

“所以你就不用这偷来的东西了?”

“谁说的?我又不是什么道德圣人。”

菲勒蒙也把布里的东西倒在一旁,用手撕开布料,盖在头上和肩膀上。巴兹尔见他准备好了,便不再多问,双手握枪,走在前面。菲勒蒙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两人在雨中穿行。

巴兹尔虽然没有理会菲勒蒙,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方,菲勒蒙才能跟上他的脚步。菲勒蒙一边跟着,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手法不错嘛。”

“什么?”

“偷东西的手法。”

菲勒蒙说道。

“我就在旁边,你居然都没发现。”

“那是你不懂世故。探险就是这样。”

“我也是探险家啊。”

巴兹尔嗤之以鼻。

“哦,对,你就是在地图上画画河流,收集蝴蝶标本什么的。”

“喂,我可是得过疟疾的。”

“那根本不是疟疾。”

“我得过,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还活着嘛。得了疟疾会死的。”

“好好好,算你对。”

菲勒蒙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巴兹尔尴尬地继续说道:

“怎么说呢,算是副业吧。”

“偷东西是副业?”

“你书房里摆的那些瓷器,说不定也都是赃物。”

菲勒蒙没有提起自己家被烧毁的事。考虑到巴兹尔之前来找他时去过布朗家,他应该也多少知道一些。

随着对话的进行,菲勒蒙感到一阵不安。

因为他心中有一个执念——沉淀的神话。

沉淀并非随时发生,也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才发生。宇宙间任何高深的法则都无法解释矮小人类心中产生的变化。这种现象,是不合理的化身。即便如此,菲勒蒙还是能肯定一件事:沉淀,大多发生在夜晚。

它常常发生在他躺在阁楼的床上,伸手就能碰到天花板,看着脱落的头发和灰尘混在一起滚落的时候。或者发生在他酩酊大醉,迷失回家的路,抱着路灯或瘫坐在地上的时候。

每当他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每当他无法对文学作品中那些温暖的句子产生共鸣,每当他悲观地怨天尤人,每当他觉得自己没有爱,每当他觉得自己被宇宙抛弃,每当他看到那些关于幸福家庭的美好童话的时候,它都会发生。

又或者,只有当他执拗地认为,他的悲剧一定有其原因的时候,它才会发生。

最初,那些卑微而琐碎的沉淀物,如今已堆积成一座高塔,直达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阵阵刺痛。这已经不再是理性,而是他固执地认为理应如此的执念。

菲勒蒙一直认为巴兹尔过得很好。

他觉得,巴兹尔从母亲那里榨取的眼泪有多少,他的空虚和不幸就有多少;他觉得,巴兹尔一定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即使面对他的怨恨和憎恶也无动于衷。

他必须这样认为。

但现实却截然不同。

巴兹尔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节俭和窘迫。他会去偷别人的布,会把散发着异味的布裹在身上,会主动走在前面探路。

菲勒蒙希望巴兹尔恨他。

“前面有水坑。”

巴兹尔说着,绕开了水坑。菲勒蒙紧随其后。